5.偷袭敌营
他的一条腿被炸断,别人要救他,他说:别来,我背下还压着一颗雷!大家看着他两手抠进地里,血哗哗地流,直到死,也没哼一声。
战后我去过他家,他父亲也只一条腿,另一条腿是在抗美援朝时失去的。
(作者张烨)
那年打仗,我是五连副连长。
2月16日晚7点,上级命令我连于午夜2点前拿下敌军阵地。
阵地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公路垭口,守敌一百四五十人。敌营房周围有五道工事,有暗堡、交通壕、陷阱与雷区,火力与四周高地相依托。这些我们事先都侦察得很清楚。
我连决定趁黑夜偷袭。连长带主力由东南、我带一排先行绕至敌西北侧,合围后发起突然进攻。
战前大家决心很大。我举杯向大家:"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大家都要想着立功,打胜仗……"
夜黑得像锅底,我带领着战友们一个跟一个,拉着一根被包绳走,我感到绳子都在抖。走了一阵,看到了敌人营房的灯光,突然轰隆一声,灯火灭了,机枪"哒哒哒"朝我们打过来。
原来是连主力那边有战士触雷了。后来得知,触雷的是二排战士杨成,一条腿被炸断,别人要救他,他说:"别来,我背下还压着一颗雷!"大家看着他两手抠进地里,血哗哗地流,直到死,也没哼一声。
战后我到他家去,他父亲也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是在抗美援朝时失去的。母亲卧病在床,家里很苦。老父亲说:"为国牺牲,光荣!"老人硬是什么要求也没提。
敌人打了一阵枪后,有一队十来人朝我们这里巡逻过来,提着马灯,打着手电,边走边打了几枪。我命令就地隐蔽,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大家都在一条水沟里,尽量把头朝沟边水里拱,水冷,冻得一个个牙床直打颤。
幸好敌人走到离我们十几公尺处,无所发现,返回去了。我们又接着向前摸进。
摸着摸着,眼前突然一亮,旋即听到敌人发出一阵欢叫,我才看清,我们已摸到敌人窗前。当时我都"懵"了,以为敌人发现我们才亮灯欢叫。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原来敌人在打闹,在跳舞。
我叫大家往后退了几步,又调整一下各班位置,等主力一到位,我们就猛烈开火。
等了几分钟,主力方向又是轰隆一声,他们又触雷了。我们面前敌营房灯火骤地熄灭,各种枪响了,还有吹哨声、喊喝声、跑步声。我想,敌人全部就位了,连主力到不了,这一百多敌人只有我们一个排对付能行么?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记住父亲的话:"男子汉马革裹尸最光荣!"
我的父母都是抗日战争初期的老兵,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被打成了叛徒、走资派,母亲被遣送回山西老家,我跟父亲去了干校。
16岁时,我一人跑回昆明,靠在火车站给人家推板车,换得几毛钱买点包谷,再到菜市拣烂菜叶为生。
一年多后,父亲请假到昆明来找我,搂着瘦骨伶仃的我好一顿哭。哭够后说,你去当兵吧,当兵有吃的。我就是这么当兵的。
所以父亲这回对我说:"部队解救了你,我们不能有难时找部队去了,当部队需要时我们却溜到了一边,就凭部队把你养成这一米八的大个,你也该去!"
这时,我母亲已从山西回来,哥哥姐姐都回到父母身边了,一家团圆,日子又像以前红红火火,我也有了对象,正谈得火热,当我决定上前线后就跟我吹了。说实在的,我不想回部队,母亲也不断向父亲哭求:我们受的苦够多了,我再不指望别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父亲说,就是为了国家没让我们冤死屈死,我们也该献出个儿子来!
"好吧,我就献出来吧!"我决定了,虽然敌众我寡,但时机难得,即便连主力不来我也带这个排打进去,能干掉多少算多少!
敌人猛打一阵后,又出来一个巡逻队,用电筒到处照,乱打一气。我明白,敌人被惊动了,但注意力在响地雷方向,并未察觉已经到它侧后的我们,我再次命令:第一枪只能由我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