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别江南1
悦然与陈掌柜又商议了两回，定下些细则，便叫陈掌柜将手里签下来的进货契约都给了李霁晴。又怕还有人来盯看，只叫看似赶了远路回来的兰草易容成李霁晴的模样，一路跟着陈掌柜渡江北上。只等过些日子，报个暴毙，消去人口了事。
李霁晴在江口等着陈掌柜自夏口发过来一船价值两万两的北货，两天内发卖了个干净，拿着到手的两万六千多两银票，开始了自己的商贸战役。
湖西学院的学会十分盛大，但，对悦然却无甚更深入的影响。不过是跟着师兄们听了几场学术辩论，看多几个卓尔不群、皓发童颜的老先生而已。她也有心结识几个江南才俊，无奈出门便几个师兄围着，还有安哥儿紧盯着，全然不给她机会。
再说丽娘身子始终没有好爽利，都没怎么出门，岑甫倒日日都要忙，悦然怕娘亲一个人太过寂寞，便也不怎么爱往外头去，总尽力伴着丽娘。
这日天气还好，秋阳暖照，秋风不寒，悦然便劝始终懒怠得动的丽娘到院子来走一走。
丽娘叫悦然扶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踱了一小圈。听得外头似乎有歌吹之声，便停住脚细听。隐隐的桂花香里穿来细若游丝般歌吟，应是外头湖里画舫上的歌女在应乐而歌。婉转柔媚的歌声衬着碧蓝如洗的天，江南的绮丽便在其中了。
丽娘听了半晌，笑道：“这外头指不定多热闹呢！”回头拍了拍悦然的手，“可怜我儿受了娘亲拖累，只能在这寂院子里陪着我！”顿了顿，又劝她，“要不你去寻安哥儿他们一道游玩、游玩罢。再过几日，咱们可是要回去了！娘好着呢，你不用挂心！”
“我就愿意陪着娘亲！”悦然趁势抱着丽娘的手臂晃了两下，“外头好玩的地方我也都去过了。倒是娘，怎的一到了杭州，似乎就不太好，总也没出去逛逛。”说着将丽娘仔细端详一阵，眼底多了担心，“娘亲，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怎么总是懒怠得动？我瞧着你好似都瘦了！”
丽娘让她瞧得有些儿不自在，“大概、有些不服水土罢！”
“出来了？今儿好些没有？头还晕不晕？有没有呕？”岑甫打外头进来，推开虚掩的院门见她们母女俩立在院子里，一面快步过来，一面眼里看着丽娘，问了一串。
悦然呆了呆！手里一空，丽娘就叫岑甫揽了过去。
“我瞧你有些气虚了，还是回屋歇着罢。我给你带了你昨儿说想要尝尝的藕糕。”温柔小心的护着丽娘往屋里去了。
不正常哦！悦然看着恩爱的爹娘远去的身影，满眼怀疑。
屋里，岑甫殷勤的给丽娘拿了碟子递上糕点，平日里的严肃一丝儿都不见了，只有些傻愣愣的，看着丽娘一小口一小口的用糕点。丽娘若吞咽得稍微带一丝儿不畅，马上便跟着蹙了眉头，奉了温水过去，“可是又恶心了？来，先喝口水缓一缓。”
看得立在门边上的悦然一愣，这、这是什么情况！心里慢慢欢喜起来。娘亲这些年不知喝了多少汤药，总也不见有孕。许是这趟出门，既不方便熬药，索性停了，也就不思虑这事，没了负担，反倒怀上了。唉，真是菩萨保佑！
“还要立多久才肯进来？”丽娘喝了口水，侧头对外头道。
“娘亲、爹爹！”悦然讪讪的露出身子，进了屋。
“呃，咳咳！”岑甫全然不知她在外头，见她这幅欲笑不笑，满眼欢喜的神情，也知道恐怕是从方才他的举动见猜出了究竟，脸上一时有些不自在。好容易敛出平日的沉静的面容来，立起身来，先温柔的对丽娘道：“外头还有些应酬，晚饭我就不回来用饭了。你有什么想要吃的，我好打发人去弄了来。”
“不用。你自去忙罢，酒，还是少饮些！”丽娘摇头，一面起身替他整整衣襟，一面低声嘱咐一句。
岑甫握了握她的手，含笑点了点头。这才又肃了几分面容，对悦然道，“知道在家伴着你娘了？这倒很好，只不能淘气，惹你娘不高兴！等晚间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说着，再看了看丽娘，这才抬脚走人。
“知道啦，爹爹！”悦然冲他挥挥手，扭过身来，扶着丽娘坐下去。挤眉弄眼的，“娘亲，你这回是要给我添个弟弟了吧？你怎么还瞒着不告诉我！”
丽娘脸微微红了红，嗔道，“你这孩子！”
“娘亲，我想要个弟弟呢！”悦然伸手小心的在丽娘仍然平实的肚腹上轻轻摸了摸，“这个小家伙要什么时候才出来呀？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扑哧，”丽娘忍不住笑起来，轻轻搂了悦然在怀，如小时候一般摩挲着她，“还早呢！来年的四五月，才能见着！——娘亲倒想再要个像悦儿这样可心的闺女！”
“嘿嘿！娘亲，要不你就生个龙凤胎。我也有弟弟了，你也有小闺女了。”悦然话刚落音，就叫丽娘拍了拍屁股，“你这孩子，就会瞎想！一个就将你娘折磨成这样了，你还想来两个？”
悦然笑着扭了身子躲，趁势退出了丽娘怀里，怕她搂得久了累着。如今她可不比小时候，已经是半大的姑娘，有些分量了！她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儿酸意，要将娘亲分出去些，但到底难掩高兴。别说爹娘盼了这许多年，就是她，也早盼着家里多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看着丽娘有些苍白的脸，悦然有些担忧：“娘亲，要不咱们跟爹爹说，等你过了头三个月，咱们再走罢。你这样，一路车马劳顿，恐是不好。”
丽娘的眼底有些晶亮水光，“难为你想得到这些！”拉过悦然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微凉的手感受到那双已经不再比自己手小的白皙纤细的手上传来的温热，心底一暖，感慨道：“娘的悦儿长大了！不过，你放心，咱们这次回去走水路。直接从杭州坐船，直到明州，再从明州渡江回夏口。你爹爹说会寻妥当的大船，安稳得很，你不用操心！只是恐你受苦。”
这是担心她晕船。“没事的，娘亲。上次大概是因为快来葵水，所以才有些不舒服。”悦然笑道。
“此时秋光正好，娘不用你陪，你还是出去逛逛罢。过两日可就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呢！”丽娘一面在她脸上用手细细描她的眉眼，爱惜得紧，一面劝道。“我可听说你前头都是在忙生意上的事情，没怎么好好游玩呢。”
“娘，你又找安哥儿问话了？”悦然歪了头不满的瞥了一眼。她这一路算是看出来了，娘亲这是有心无心的要将她与安哥儿凑一堆。只要是安哥儿寻她，多晚，娘亲都能让他进门。安哥儿总爱缀在她身后，估计也是得了娘亲嘱咐的。
“你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分自然不同。我找不着你，问问他，又怎么了！我跟你说，你不能老对安哥儿冷眉冷眼的——”
悦然见娘亲似乎要开始教女，忙跳起身来，“啊，外头天不错，我出去逛逛！逛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下子跳出门去，又顿了脚步回头来嘱咐丽娘，“娘亲，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哦！”
“去罢！早些儿回来！”丽娘含笑带嗔的冲她挥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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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们早就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处先生的下处听训。悦然出得门来，一时没个去处，只信步沿着别院外墙小径，自往湖边散去。
湖中多有游船画舫，菱歌软调远远传来，似水绸一般撩人耳朵。
他们住的这别院外头是沿湖一溜白沙堤，垂柳满堤，蓼花风芦沿岸，掩映着天光水色，自有一番天然野趣之美。只是这里没甚亭阁景致，少有人来游玩。此时，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悦然在柳荫里，沿着白沙堤走了一趟，秋风轻送，自己似乎跟着那柳条儿、那水边修长的荻草一般飘飘荡荡起来，好不惬意自在。远处柔婉的歌吹随风送来，看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悦然忽然起了“回归自然、拥抱大地”的心思。寻了个柳荫浓郁，柔草若毯的地方，四下看了看，将随身荷包带的驱虫药粉撒了一圈，便枕臂躺身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