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结局
来年秋天,悦然几乎收尽北周邻近南唐一带三州四郡的农家多余的秋粮。李霁晴也当真从南唐发了近五十船的粮食过来。
这年冬天,南唐少雪。第二年春,南唐旱,大河水落,小河水干,春耕春种不及往年。夏天,似乎春天没来得及下的雨一下子倾倒而来,大旱之后是大涝。眼看就要成熟的稻谷成片的被洪水冲倒。
缺粮,已经成为南唐这个冬天必然面对的问题。真正的寒冬还未到,南唐国都便几乎要被各处来乞讨避难的灾民包围;而国家粮仓里的存粮已然不够支撑到来年。
国都的粮价飞涨,舍得每日熬粥赈灾的人家越来越少,天却一天冷过一天。饥寒交迫的灾民关注到几家权贵竟然成桶成桶的倒出雪白的米饭和香软的肉食,而那几户人家无一家施粥济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天子脚下、皇城根脚,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当初南唐建国时昭告天下的文书里是怎么说的?“仁爱天下,恢复强唐!”他们老老实实的劳作,交赋税、服劳役,就供养这么一个贤愚不辨,空说不做的皇帝么?!
乱世养出的小民意气尚未衰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几十年乱世没有挨过饿的南唐百姓愤怒了!换个皇帝,吃饱饭!
民怨日重,金銮殿上的皇帝坐不住了。他手上有兵,可士兵也开始挨饿,一旦打起来,那些士兵打谁,倒叫人心惊。
这时候,深受南唐皇帝宠爱的李贵妃行动了,说愿意为皇帝分忧,出钱向北周买粮。
南唐皇帝感动之余,告诉爱妃,这办法他想过,可北周也没余粮了。
而去办这件事的恰好是民怨所指的权贵家之一。李贵妃只摇头浅笑,“这样的事,怎么能交给那些人办呢!”
听得南唐皇帝心中一惊。
不出十日,在李贵妃调停下,二十船粮食到了南唐。民愤稍平。一位出面卖粮分粮的陈掌柜,成了灾民口中的“活菩萨”。
接着会稽、山阴等地的豪族纷纷解囊,又有二十船粮食自汉江横渡而来。勉强可支撑京都一带灾民过冬。
百姓便觉得皇帝还是好皇帝,只是被那些佞臣贼子给骗了。温粥填肚之后,民怨日益往那几家权贵集中。
南唐御史闻风而动,搜罗了大量证据,同心协力参倒了几家如日中天的权贵。一时民心振奋,扛了包袱卷纷纷离开京都回乡准备春耕去了。
南唐建筑精巧布置奢华的深宫高殿内,容颜不减的李贵妃正悲悲戚戚的倾诉着李家的冤屈。
不日,原本判流放的权贵,都改了斩立决。
远在上京的悦然,还在盼着南唐皇帝平反李家冤屈的消息,不想却只盼来了郭俊昌的一封简信。
信里只两个字“红包”!写得霸气十足,意态飞扬。
悦然就知道,从此世上再无小陈掌柜了。李霁晴能如此放手,亦是生命之大洒脱、大智慧。逝者已矣,何必执念。若她不抽身,难免不受李贵妃的约束,身不由己的牵扯进南唐皇权的争夺中去。到时候,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悦然轻轻舒了口气,打算将泰安粮铺的生意收一收,得的银钱都做“红包”送去。不过如今泰安粮铺生意铺得太开,一时都收了,底下的人都没个着落,只能一步一步来,总要个一年的时间才行。
还没等悦然开始行动,北周的天气也开始反常起来。东北那片种子下去,苗刚出来,竟来两场大雪,打得干干净净。产粮的夏州、湖州等地,也是旱涝都遭逢上了。
天福帝得了南唐的教训,不等冬天来,就想多收些粮食储备着。这等本不是难事,柳家的人又抢着要去办差。天福帝便勉勉强强的将这事交给了柳家人去办。柳家家主当然是个明白的,再三告诫子弟、从人,自然都是躬身应了。可征粮的一到乡郡,就是一副面孔,张口就要“车马费”,收粮的时候,“折损费”又扣得厉害,竟是连口粮都不给农户留足。
是以,秋天没过完,各地便有了民怨。甚至乡民持械夺粮的事都出了好几起。
当天福帝知道柳家将事情办成这样时,为时已晚。
西北举旗起兵了!
先太子之子齐璟,打着肃宫廷、报父仇的名号,直逼上京而来。
先太子名声甚好,百姓苦衷思及,自然为之不平。
一时流言四起。当初天福帝毒杀先太子火烧东宫的秘事,半真半假的弄得天下皆知。天福帝慌了手脚,忙想推出太上皇来为自己正名。
可太上皇病笃,神识不清,宗太后本不是天福帝生母,母子情分不深,整日衣不解带的在病榻旁侍奉太上皇,打定主意不多说话。
天福帝只能自我辩白,在天下之口下,显得不可取信。
东北、西南的大军按兵不动。天福帝调兵的虎符送出去,似乎连个回声都没有。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夺宫之争。
天福帝没能坚持到春天,便兵败自刎。而连月病笃的太上皇齐烈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神智,在嫡孙齐璟的扶持下,再次坐上了那把九龙皇椅。
北周恢复和庆年号!齐璟被立为皇太孙!
天福帝一支废为庶民,远迁东北苦寒之地,着地方看管,不得任意出入。襄王助纣为虐,不孝不悌,圈禁王府。
北周盛极一时的泰安粮铺在完成从南唐购四十船粮的重任之后,一夜之间,都关了铺子。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曾经受雇于泰安粮铺的小伙计们偶在一起喝酒猜想,以前的东主怕就是日后龙椅上的人,否则谁能做这么大买卖,又将时机把握得这么好呢。
而悦然则安然的在自家后院里陪着顽皮的蔚哥儿钓鱼。垂柳清扬,正是春日最好的时光。
全然不知此时,重重宫殿里,还有人惦记着她。
齐璟立在书房,凝神打量自己亲笔拟定的一道圣旨。
“松风。”
随着他一声低唤,一道影子不知从哪处横梁上稳飘下来,伏在地上,“主子!”
齐璟半晌没说话,地上的人不由得稍抬了眼来看。那般在意而又忐忑的神情,竟是多年未见。
“你说她听了这道旨意,会不会抗旨?”那声音里分明就带着祈盼,却又被冷峻的理性压抑住了,“她做了太孙正妃,岑先生眼里就不会只替皇祖父盘算了罢······”
一直陪伴着齐璟长大的松风知道,此时并不需要他说话,主子不过是需要个可说话的对象罢了。
果然,齐璟的眉眼间渐渐冷凝了下来,将那道圣旨慢慢卷起,吩咐道,“明日一早便拿去盖印。”
松风应了个“是!”身形一动,又不知影身何处了。
许是心情太好,齐璟出了书房,打算去看看有两日未曾拜见的皇祖母,现在的宗皇后。
如今的宗皇后,若是写史的话,当称小宗后。她的姐姐大宗后,是齐烈的原配妻子,也是齐宁寇的生母,齐璟的亲祖母。齐烈称帝的时候,她已经逝去多年,仍然追封了她为皇后。齐宁塞、齐宁宰都是齐烈的妾室生育的,小宗后曾经生下个儿子,但长到十五岁时,第一次上战场,便战死了。此后,小宗后再没生育,
倒是将姐姐的儿子齐宁寇视作亲生一般看待。
齐璟去看她,一半儿出自礼仪孝情的需要,另也有一半儿真心在里头。他母亲去世,倒是小宗后多看顾他,时不时想着给他留些好东西,让他颇觉暖意。
等他进了小宗后居处的坤宁宫,却见安王府的小王爷柏其安手握黄券、一脸喜色的出来。
见了齐璟,那柏其安只远远一揖,就快步走了。让原本是要给他引路的小黄门,扶着帽子不得不跟在他后头跑。
齐璟目送着那显得有些急躁的身影消失在红墙下,心底不由得一哂!
北周唯一一个异性王、安王的小儿子,养在外头不为人知的小儿子,柏其安,就是当初名噪一时的小秀才马安泰!他在西北军中第一眼见了,就知道是他。
安王府这次又建了拥立之功,富贵自是不必说的。
这两年来,他也隐隐明白那柏其安改名换姓的缘故。不就是要给心头的那个女子,一世荣华、一生长安么?可是,他来不及了!
噙着一个难得的笑意,齐璟进了坤宁宫。
问了安、喝了茶,还吃了两块点心。
小宗后见他神色舒畅,便道:“近日你皇祖父精神不大好,朝堂的事情,璟儿可要多分担些。”
齐璟神色不改其舒,点头道,“孙儿知道。”
小宗后放了茶盏,将他好好看了看,叹道,“我家璟儿真真是清俊好儿郎,哎,若没那番变故,说不定我都能抱曾孙了!”拉着他的手拍了两拍,“该定门亲事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说与祖母,祖母也与你做主!”
齐璟眉梢带了点春色,恰似寻常家小儿郎听了祖辈这样话的含羞带臊的神情。可听到莫了,一个“也”字,让他眉梢的春色猛然间凝住。试探着问道:“方才那柏、柏其安可是看上了那家小姐,来求皇祖母做主的?”
小宗后笑得更欢畅了两分,“可不是!你还比他大两岁呢,可得着紧些!祖母盼着抱曾孙呢!”
齐璟的脸霎时白了白,急道:“他、他求的那家小姐?”
偏小宗后一时想不起来,揉着额想了一阵,才在宫娥的提醒下,想起来:“啊,是岑、岑参政家的小姐。我不曾见过,听说年岁不小了,容貌也很一般。也不知道安王府那小子是怎么看上眼的——”
“皇祖母,你可是、可是应允了他?”齐璟想起方才柏其安那眉眼、那脚步,心底就一阵泛凉。
小宗后讶异,“些许小事,自然就许了。这不,跟着他去了个小黄门,下旨去了。”
齐璟只觉得腰背绵软,一时四肢僵麻。
岑甫一家接了懿旨,便马上接待了安王府来的人。庚帖一换,八字正相合,吉日便定在下月初九。
只悦然一个人没醒过神来。
安王府小王爷?从未见过,怎的突然就赐了婚?爹爹娘亲怎的就这样点了头?
最后还是兰草送来了封信解了疑惑。
好个安哥儿!好个柏其安!
悦然连夜收拾了包袱,用三脚猫的功夫翻墙逃婚。却不见不远处稳稳的跟着个人,唇角含笑,眼波带情。
齐璟那小子心性难测,吃了这么大个闷亏,上京呆着似不安生。待他们夫妻江湖行游几年,到时候带着一串小萝卜丁再一道回来罢!总之,他会穷尽所有,让她悦然一生!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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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而完的故事,虽心有所愧,但也算尽力而为了。感谢支持并看完故事的亲!爱你们!泾又可能会搁笔了,起点的故事太长,泾又不太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