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桓典、王允就在东观前面的竹殿稍微休憩,趁着周围人不在附近,悄悄聊起来。
桓典说:“幼子聪慧,未必是福啊。”
王允说:“国事艰难,天子嬉游,宦官秉政,外戚专权,储君未立,当此内外交困时刻,乱不起啊。”
桓典说:“史侯虽说智力不及,但是也算不上愚笨,陛下未行废立,那将来总是以长为尊的。”
王允说:“近来,外戚权柄日盛,说句不妥的话,若将来陛下大行,长子为继,又是主幼臣强,外戚岂不是更无人制衡?难道再重用那帮阉奴?我等苦读圣贤书,岂能放任国事日颓而自甘?”
桓典叹一声,说:“宦官和外戚,都是问题啊。”
两人相顾无言,一筹莫展。
东观外面,刘协正拉着刘辩的手,在南宫各殿之外转悠,像导游一样一边走一边介绍。
“东观,是我们大汉在兰台以后的国立图书馆,是学术研究中心,兰台在那边,等下我们去。里面除了书,还是书。山一样多。”
……
“这是东宫,这是父皇睡觉的地方。不过最近父皇很少过来,他喜欢住在西苑,据说那里空气好。”
……
“这是却非殿,早年这里是南宫正殿。后来建了崇德殿做了正殿。”
……
“这是明光殿,好像是也是什么尚书台的地方。
……
“这是云台,你听说过云台二十八将吗?没有听过啊,哦,就是几幅画。”
……
“这就是兰台,写书的地方。其实读书蛮好玩的,我最喜欢了。”
……
“哦,你很喜欢这里?这是阿阁,阅兵的地方。阅兵是什么?就是一大堆士兵从下面过,喊着什么口号,领导好什么的….哦,我胡说的,也不一定喊什么。你要是喜欢,等我再大一些,我们常来。”
……
“这是我住的地方。他们叫永乐宫。”
刘辩看着嘉德殿,觉得比自己住的史道人的家,阔气的太多了,表情有些不自然。
刘协悄悄的凑近刘辩的耳朵旁,低声说:“你要是喜欢这里,等你将来做了天子,所有的宫殿都是你的,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辩一愣,随即领悟了,大喜,这才看刘协非常顺眼,一天来的隔阂和不信任,顿时烟消云散。
“哎呀,我快要走不动了。”刘辩说,“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
随侍的黄门,一路听着皇子刘协唠唠叨叨,都觉得不愧是皇家贵胄,前几天就问了一次,就都记住了啊!
此时见两人走累了,立即拿出备好的肩舆,两人一组,抬起回到了东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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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今天的礼物,想着皇后与一小儿争风,桓、王二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桓典沉默了良久,说:“再上书议立储一事吧。”
王允道:“可是立谁?”
桓典说:“天子家事,本应当由陛下乾纲独断。”
王允点头道:“就怕群臣不服。”
桓典清了清嗓子,说:“皇子辩,生于熹平五年,当其时也,何后仅为宫女,所以皇子辩实为庶出。皇子辩出生后,何氏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直到宋皇后被废两年后,才晋升为皇后。”
王允默然。
桓典说:“历来立储都是大事,汉室衰颓已久,国需贤君啊。”
王允皱着眉头说:“历来幼寝长席,都是纷争之始啊。何况,世传鲁国孔文举四岁让梨,幼时了了,可在李元礼家,太中大夫陈韪还说‘大未必佳’呢。未来之事,言之尚早。”
桓典也觉得早了,这孩子说不定还玩尿泥呢。与王允商定,先书奏上了,只议立储,不涉其余,看看天子什么反应。*********************************************************************************
当晚,何皇后就知道了刘协对刘辩说的所有话。
她静静的盯着油灯的芯儿,沉默地想着心事。
他既然说“你将来做了天子…….”,那他肯定就没有这个念头。是他太小不懂事呢?还是董老婆子根本没有教他?
这个小孩子,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吗?今天的事情,自己做的还没有小孩子做的好。当时自己还不觉得,还鄙夷他,待返回后,兄长给自己一分析,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失礼了。
董老婆子若是知道这孩子心中所想,怕是要立即气得吐血三升吧?她心血白费,一定无地自容了。哈哈,这才是她自作自受!
宫娥偷眼看着何皇后,只见她脸色在灯光闪烁下,忽青忽白,忽明忽暗,忽而笑颜若花,忽而狰狞恐怖,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冲出,吓得腿立即抖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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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六年,深秋,天子临时简拔侍御史桓典、王允于南宫讲读,桓、王二人上疏建言立储。书奏不省。群臣议论,迟迟未果。
光和六年,冬季,青州大寒,塘冰三尺,冻毙牛马无数,多县遭灾,乡人惊疑,逃亡京师者众多。而京都朝议,群臣争辩嫡庶之利害,灾情疏上三日而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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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等地,有些衙门无端的被用白土刷上了“甲子”二字,吏员们竟没有一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惊疑之外,也忧心忡忡。
洛阳城中,暗流涌动,人心惶惶。
中常侍封府。
封谞早有命令,他的书房附近三十丈,没有一个下人靠近。
如今他脸色阴沉,默不作声,双眼射出阴惨惨的寒光。
他的对面,静静坐着一个高大的汉子,黄脸长须,满脸豪气。
半晌,封谞说:“马先生,此事重大,我需要考虑啊。”
大汉轻声道:“你若不敢,我不勉强。因为人选很多。”
封谞说:“我不是不敢。我可以答应做,不过要给我些金子,我要留备逃亡路上用。”
黄脸汉子说:“可以。为我们做事,必不会让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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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个黄脸长须大汉,身高九尺,斗笠遮脸,从封府偏门出来,迅速上了外面一辆牛车。
赶车的汉子低声道:“渠帅,咱下来去哪里?”
“先出城,往东十八里,有人接应。”
“诺!”
催动牛车,往城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