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厅之中一片寂静,陆涛的话语铿锵有力,如重锤一般击在每个人的心里,令所有人为之动容。
秦天德面色如霜,眼神微眯,看着勉强站立的陆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嘴里却是冷冷说道:“哼,拼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你这般弱小的实力,拿什么跟人拼命?”
陆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天德说得没错,拼命的前提,便是有足够拼命的本钱,没有实力便去拼命,那只能算作送命。
“天巧见死不救,的确是有她的不是,”秦天德瞥了噤若寒蝉的少夫人一眼,接着说道:“但既然你娘已与将军府断绝关系,那这一切便是她自找的,自己犯下的错误,便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后果,怨不得任何人。”
“错误?”陆涛冷笑一声,脑中闪过陆娘头绑绷带,面无血色的脸庞,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秦老将军,我娘错在哪儿了?”
“坚持自己想要的幸福,嫁给自己所爱之人,何错之有?”
“为了养活孩子,独自一人承受着所有压力,何错之有?”
“担心孩子的安危,不顾一切地付出自己所有的努力,错在何处?”
陆涛越说越快,眼眶却是越来越红,仿佛要将陆娘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尽情宣泄出来。
“反倒是你们!”陆涛一声大喝,单手扶住门框,努力地站直身子,指着秦天德,指向少夫人:“你们懂得什么叫做家人吗?”
“家人,是应当相互关爱,相互理解的血肉至亲,家人会告诉你,不要选择错误的道路,也许你不会听从家人的劝告,一意孤行,最后摔得遍体鳞伤……”
陆涛的声音越来越低,前世的经历,不住在他脑海中回放,刺得他心中一阵酸涩:“但无论你摔多少次,无论你摔得如何重,家人总会在第一时间,将你扶起来,帮你疗伤,无论你走得多远,多偏,家人始终会在家里等着你,不离不弃,这便是家人。”
“可你呢?秦老将军,”陆涛看着沉默的秦天德,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只因我娘不顾你的反对,下嫁我爹,你便将她逐出家门,此乃无德;我娘长跪雪地之中,你不顾父女之情,恍若未闻,此乃无情,似你这般无德无情之人,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说她错了!”
最后一句,陆涛近似疯狂地呐喊着,却怎么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悲愤。
“当她孤苦无依,惶然无助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当她独自承受压力,默默受苦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当她惊慌失措,渴望家人给予帮助的时候,你们却给了她再一次的伤害!”
“她犯下最大的错,就是还把你们当做家人!你们配吗!”
“是,我现在还很弱小,”陆涛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斩钉截铁,看着厅内的每一个人:“但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实力来告诉你们,我娘没错,她所受的苦难,所做的努力,都不会白费,她没生错我这个儿子!”
“到时候,我一定会让她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回到这里,站在你们面前,让你们知道,错的是你们!”
少年稚嫩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之内,震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秦天德始终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涛,却是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小兵,满腔报国热血,充满冲劲,凭着一腔热血,快意恩仇,闯下无数大祸,却凭着自己的努力,硬是熬了过来。
此时陆涛的眼神,实在太像年轻的自己了。
只是在这一刻,他是镇远大将军,是将军府的顶梁柱,年龄,身份,久居高位的骄傲,已经由不得他随心所欲,即便是对陆涛这个外孙极为欣赏,甚至有些自豪,但掌掴将军府少夫人之事,却不能不了了之。
“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秦天德依旧冷冷地转过身去,道:“来人,将他拿下,治他冒犯少夫人之罪!”
“是!”
两名带刀侍卫应声出列,大步向前,直直走向靠着门框,浑身无力的陆涛。
“慢着!”
一声大喝,却是秦老夫人走下台阶,将陆涛护在身后,狠狠地瞪了两名侍卫一眼:“给我滚开!”
两名侍卫一愣,却是齐齐转头看向秦天德,不知如何是好。
秦天德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看着秦老夫人:“老婆子,别给我胡闹,让开!”
“哼,胡闹?”秦老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指着秦天德的鼻子道:“我今日便要胡闹了,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你!”秦天德气结,厉声道:“他以下犯上,打伤婶婶,若是不好好惩戒他,此事传出去,我将军府脸面何在!”
“打她又怎么了?我还嫌打得不够!”秦老夫人怒目圆睁,却又再靠近陆涛一步,拉住他的手,道:“为了脸面,你已经苦了我一个女儿了,难道还想再害我一个外孙吗!”
陆涛看着秦老夫人坚毅的面容,感受着老人有力的手掌,心中一阵感动,将军府,还是有人对自己好的。
“此事我意已决,你快些给我让开!”秦天德仍是一脸肃穆,看向两名侍卫,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
“谁敢!”秦老夫人一声厉喝,顿时又吓得两名侍卫进退不得。
“秦天德,老娘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了,”秦老夫人满脸煞气,丝毫不惧秦天德:“你要再敢动他一下,老娘这辈子都跟你没完!我们走!”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陆涛说的。
陆涛还未回过神来,却感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便被秦老夫人拖着,离开了大厅。
秦天德看着离去的秦老夫人二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愤然地回过身,却看见少夫人满是委屈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烦躁:“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滚!”
少夫人看着秦天德暴怒的模样,心中一颤,吓得立时起身行了一礼,便慌忙退出了大厅。
秦老夫人带着陆涛,穿过九曲回廊,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秦老夫人一言不发,只是拉着陆涛往前走,面带不愠之色,路上遇见的仆人瞧见此状,都是慌忙侧立一旁,低头行礼,为这位彪悍的老夫人让出了道路。
祖孙二人虽未有交流,陆涛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柔软的气体,正源源不断地从秦老夫人掌中传来,轻柔地传入他的体内,在被秦天德打伤的胸口处不住流淌循环。
随着这股清凉的流淌,原先刺骨的疼痛竟是渐渐散去,便连断裂的骨头也有了痊愈的迹象,使得陆涛又惊又喜。
陆涛看着秦老夫人苍老的手掌,暗自想到:“这便是武者的元力吗?”
元力,是武者特有的力量,通过淬炼肉身,在体内产生一丝内劲,再借由内劲,引动天地元气入体,通过吸纳天地元气,不停壮大内劲,最终转化为自身元力。
只是陆涛此刻对元力的概念还很模糊,无法分辨出秦老夫人所施展的,是哪一种属性的元力。
“哼,”沉默了半天的秦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却是骂起了秦天德:“这老不死的虽然混账,但也没真的打伤你,不然,我非叫他好看不可!”
陆涛闻言苦笑一声,自己这个外婆还真是强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竟能稳稳地压制住秦天德这样的当世名将。
“对了,”快要到府门的时候,秦老夫人却是忽地停下了脚步,从袖口中取出一叠银票,塞到陆涛的手中:“孩子,这些钱你拿着,给你娘买些补品!”
“不行,”陆涛又将银票推了回去,道:“多谢老夫人好意,只是我娘这些年从未拿过将军府一分钱,所以这些钱,我更不能拿,否则我娘一定会责怪我的。”
秦老夫人皱了皱眉,不满道:“傻孩子,你说这些钱是你自己赚的不就好了吗?”
陆涛苦笑一声,这初次见面的外婆,竟是教唆着他欺骗自己的亲娘,这叫什么事儿?
“老夫人,这钱我真的不能收,我不能骗我娘,”陆涛行了一礼,动作间却是牵动了胸口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呲牙咧嘴道:“所以……这钱您还是拿回去吧。”
“你这孩子真倔强,”秦老夫人见他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把钱收了回去,佯怒道:“这里又没别人,你便不能叫我一声外婆吗?”
陆涛一愣,却看见老人深邃的眼中,却是满含着强烈的渴望,犹豫片刻,终是怯怯地叫了一声:“外婆。”
“好,好,”秦老夫人眼中顿时涌上了泪花,老怀安慰地笑了起来,不住地摸着陆涛的脑袋:“好孩子,你真是外婆的好外孙!”
陆涛也温和笑着,感受着老人真心的喜悦,先前的阴霾,顿时淡化了不少。
因为陆娘还昏迷在床的缘故,陆涛不敢多作耽搁,当即便欲告辞,却被秦老夫人一口拒绝,亲自将他送到了府外。
一路上,秦老夫人絮絮叨叨,不停询问着陆娘的情况,同时也交待陆涛,胸口的伤虽然被她用元力治好了一些,但这些日子还是要注意修养,不得有激烈的活动,陆涛苦笑连连,一一应承下来。
到了府外,秦老夫人不顾陆涛的反对,命门外侍卫招来一辆马车,强行将陆涛塞进了马车之中。
“行了,别废话了,”秦老夫人打断还欲推辞的陆涛,摆摆手道:“好好照顾你娘!走吧!”
陆涛无奈一笑,只得挥手与秦老夫人道别。
马车缓缓启动,秦老夫人却仍是站在原地,目送着陆涛的离去。
马车中,被风吹起的窗帘外,将军府的大门越来越远。
看着渐渐模糊的老人,陆涛却是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眼神愈发坚定:“我一定会变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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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迟沟村外的树林中,正有一群青衣汉子,约有百余人,在一棵大树下,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人群的中央,是一具全身腐烂的尸体,头颅部分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冰水之中,已然只剩下白骨,血肉早已腐烂如泥,融在冰水之中,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几欲作呕。
可便是在如此难闻的气味下,仍有一个黑衣劲装男子,半蹲在尸体旁边,满脸阴沉地观察着尸体,手中提着一件破旧的棉袄。
男子年约四十,虽是半蹲,却不难看出身形极为魁梧高大,苍劲的短发根根倒立,面上还有一道长约三寸的刀疤,带着森然的煞气。
“查,”男子将棉袄轻轻地盖回了尸体上,锐利的目光仿若要在棉袄上钻出一个洞来:“限你们三天之内,将这件棉袄的主人找出来。”
周遭的青衣汉子动作整齐划一,声若惊雷闷响:“是,堂主!”
男子看着腐烂至可怕的尸体,眼中阴冷之色大作:“弟弟,我一定为你报仇!”
男子正是常三的亲生大哥,青狼帮风火堂堂主,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