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来,还是那个恼着气的护士,雅灵却没有心思在意她如何把药重重的放到桌上,只轻声问:“新的?”
“恩,新的,这次注意你的心脏和腹部的变化,重点是心脏,如果有偷停的情况,第一次不要按铃,应医生的数据上记录着,安全范围是四到五次。”
雅灵点头,走到床边,摸摸那药,不再说什么,拿起水,一粒粒的吞下去。
“晚一点我再过来,老规距,细心一点,这些都是重要的数据。”
“恩,我知道的。”
护士离开时的步子很大、很快,想来,她原本也是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并未曾真心想推开过这扇门,也真是难为她了,正是大好年华,却要伺假着她这个死气沉沉的女人。
吃了药,她就不能再四处乱走了,至少,两个小时内,她要保证她的手就在急救按钮上方,人也要躺在可以随意翻滚的床上,有足够的空间够她从东到西的消磨着各种疼痛,
药,换的很频繁,几乎一周就要换上一次,在她服用之前,还会细心的告诉她要注意观察的某些可能有的身体反应,每一次新药被送到面前,就说明实验又失败了一次,那些个数据要被重新采集,然后再一次统一集合到一起最后浓缩成几十粒的小药片。
雅灵不知道人的极限在哪里,在第一次吃过这种小小的圆圆的药片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死掉,可结果,她不但活了下来,还把当时发作时身体的详细数据提供给了医生,到了第二次,她几乎捏碎了手下的床单,心里全部都是恨,恨妈妈生下她,恨这个时代的医学不发达,恨屋子里温度过高闷的窒息,恨上帝不马上把她带走,留她下来受这样的痛苦......恨完了,恼完了,她吐掉嘴里的毛巾,仍然虚弱的回答护士的每一个问题……
真的没有什么是人做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你还活着,水就要喝、饭就要吃、雨淋了会感冒、着凉了会高烧,你的情绪,只是情绪,影响不了任何事情,你的生活,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没有侥幸,没有特权,哪怕前一秒刚刚失去了爱情,下一秒药还是要吃,痛还是要承受。
在苏维又一次离开的时候,她以为,她会在某个夜里直接从这间屋子的窗子跳下去,可事情的结果却是……她开始逼迫着自己吃更多的饭,有更多的笑容,她开始学习盲文,她开始给妈妈打电话,她开始为着未来打算,她开始……在脑中擦掉每一挣扎着不肯离开的爱恋和执着。
她不要它们了,不要了,她要让心里如沙漠一般彻底荒芜掉,然后转身,毫无留恋的寻找那远处的绿州。
疼到一定的程度,人是会产生幻觉的,就像是冷到极了,就会周身发起热来一般,她就出现过无数次的幻觉,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影象,其中一次,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了,她看到了阳光下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街边的桃花开了,正是开到极致的时候,忽然就来了一阵风,那些花片摇晃了一阵,就热热闹闹的涌进了一户人家的宅院,那宅院很大,却很空落,里面有一栋很大的别墅,却听不到人声,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门边,无限寂寥的样子,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忽啦啦的被风吹乱了页面,她盯着她看,看到她倚在门边慢慢就闭上眼睛似要睡去,就大喊说:“傻瓜,你在做什么?回屋子时去!他不会回来的,他会告诉你他在加班,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还是如此!”
那女人慢慢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眼,她说:“总会等到他回来一次,我这一辈子也就执着过这一次,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傻瓜?”
她气愤难耐,很想揪起她扔进屋子里:“雅灵,你给我醒一醒!醒一醒!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你的愿望也不会成真!你的执着,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仿若还能看到过去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发傻的样子,有些自怜,又有些发恨,一定是要经历过了,才会觉得誓言这东西,真的不能乱发的,不然就会悔恨一生。
雅灵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那药己经吃下去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痛却还没有泛上来,不要以为不痛就是好现象,有时药物起作用时,身体里的症结要像被手狠狠捏碎一般,才会是真的有了效果,所以这样不痛不痒的感觉,只会让人有些丧气。
躺着无聊,雅灵抬手想去摸桌上的一本盲文书,就在手伸出的一刹那,心脏重重的一跳,眼前似乎掠过一抹白光,手一僵,全身的力气瞬间流水般退去,她张着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整个人就向后栽了过去。
急救按钮就在自己左上方三个拳头左右的地方,她却连翻起眼皮都困难,心脏似乎不属于她了,它们开心的主张着自己的节奏,忽而慢,忽而快,忽然,就似没有了声息,雅灵圆睁着双眼,死神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己经开始散发出沉气,那是一种预兆,这具身体己经背叛了她,独自向着无尽的深渊前进。
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残忍,她甚至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就要离去吗?至少要给她一分钟,安顿好妈妈也好。
自己在一点点的腐朽,她哈着气,喉咙里有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不能呼吸。
死亡的恐惧盖过了一切。
她忽然挣扎着想,如若还能再次睁开眼睛,便是真真正正的重生了,到那时,她定要毁掉有关过去一切的记忆,她,不再是雅灵,但她,要做真正的雅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