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长治最好的酒楼醉仙楼第三层，靠窗临街的雅间内一片喧闹声，引起了旁边食客的诸多不满，但没人敢进去劝说。
据小二讲里面坐着本地恶少申家老五，这位爷动辄出手伤人，恶名远播至附近的州县，连太行山的马贼都敢杀，众人哪敢去触这个霉头，坐他们附近的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雅间内的申勇大概是不知道酒楼内的人如此腹谤他的，四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都有了些醉意。言语间几人说起申勇那日的伤势，皆唏嘘不已，连道苍天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子鸣似乎有点不胜酒力，他晃着脑袋道：“申兄弟，非我子鸣过门而不入，实是有诸多不便，兄弟体谅则个。”
申勇淡淡一笑，似乎不以为意，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子鸣兄，小弟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子鸣兄更无芥蒂，你心中的顾虑我是知晓的，你大可不必如此。说起来还是子鸣兄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两本书的。”
吴章义连连点头称是，一把抓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们绝不会误会你诸如此类的废话。申勇猛地敲了他后脑勺一记道：“少喝点，对身子没好处。”吴章义不做声只是嘿嘿笑着。
张子鸣夹了块驴肉，眯着眼细细地嚼了嚼，放下筷子道：“为兄想去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想邀你一同前往，明年三月也要举行武会试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申勇笑道：“正有此意，我还要带上高兄弟与吴兄弟同行，不知这武会试是个什么样的形式？请子鸣兄解说一二。”
“这武会试与文会试不一样，它由兵部堂官主持，弘治年间定为六年举行一次，多半在二月下旬。凑巧，与明年的春闱同时举行。第一场先试策问，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二三场试长枪步战与弓马。不过它没有殿试，也不设一甲二甲三甲，只需取中便可。”
申勇愣了一下，轻叹道：“国朝这重文轻武的习气，唉，所以子鸣兄早早地帮我买好了戚少保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是为策问准备的吧？”
吴章义嘟哝着嘴不满道：“那些个臭穷酸，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整天吟诗作对有什么用？用他们的圣贤书能赶走盘踞在太行山的马贼吗？还是能当粮米填饱肚子？”
换做往日吴章义如此做派，高翔肯定出声反驳了，今日却在一旁默不作声，显然他也比较赞同吴章义这番抱怨。
见张子鸣略显尴尬的脸色，吴章义用袖子擦了擦沾满酒水的腮帮子，偷偷瞧了申勇一眼，忙道：“子鸣兄勿怪，我老吴说的不是你，你见识广博能文能武，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不同，为人豪爽大方，很是对我老吴的脾气。”
申勇笑骂道：“临汾好酒还堵不上你的嘴，休得呱噪。”
张子鸣摆了摆手温声道：“申兄弟不必动怒，吴兄弟话糙理不糙，本朝重文轻武的弊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继而又道：“天启五年，我乡试中举后，曾经在大同镇游学了一段时日，路遇那大同总兵，堂堂一个总兵居然对我执礼甚恭。申兄弟明年若在武会试被取中，终归是要踏上仕途的，还是要小心一二才是，免得平白被小人记恨在心。”
吴章义以拳敲桌，震得碗筷杯盏都微微震动起来，只见他粗声粗气道：“看谁敢对勇哥不敬，老子立马抽刀砍了他。”
申勇瞪了吴章义一眼对张子鸣肃声道：“多谢子鸣兄提点，小弟谨记在心，来，请满饮此杯。”
张子鸣叹息道：“自从老奴以所谓的七大恨为由作乱辽东，我大明王师在萨尔浒一战主力尽失，铁岭等地先后陷落。辽人受压迫甚重，不是被屠杀就是被掳掠为奴，辽人不断背井离乡，往关内逃亡。我王师却无力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先后在关外战死十多位总兵，希望新帝登位之后，能有所改变。”
申勇也道：“抗倭援朝时杨镐就曾经兵败溃逃，后不知是谁又推荐了他为经略。此人军事才能或许不足，但说起来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认为主要还是在于边军的弊病太多，非是不能战不敢战，纯粹是因为武备废弛，士气全无，据说萨尔浒之战，关内援军从辽阳总营出发前祭天，用来杀牛的刀却连头牛都杀不死。若组织得力，将士齐心，未必就不能与鞑子一战。”
高翔点头称是，道:“勇哥所言极是，我有个表兄应募在辽镇当营兵，他一身技艺不说与勇哥相比，却也是非常彪悍的。前年他回家过年，我曾与他聊了半日，听他说起边军的种种情形。营兵的将官多吃空饷喝兵血私自蓄养家丁，兵额三千人，顶多就那二三百家丁可以和鞑子一战，其他营兵直接被废弃了。毫无军纪可言，一旦接战，就一哄而散。所以就是以众击寡，也常常全军覆没。更不要提那些与农户无异的卫所官兵，上次去剿马贼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在一旁认真倾听三人交谈的吴章义恍然大悟道：“我老吴经常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鞑子如何凶残暴虐，原来不是鞑子太强，而是我们太弱。”继而又一拳砸在桌上粗声道：“这些狗官兵，就知欺压百姓，对上鞑子就畏敌如虎，真是丢人现眼。”
张子鸣看着高翔问道：“高兄弟，此话当真？”还不待高翔说话，申勇就冷声道：“多半属实，我也有些耳闻。”
继而又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奴一时逞威亦不过是纤芥之疾。最可怕的是如今的年景一年不如一年，要是再来上几场大旱，眼下朝廷国库吃紧，皇族士绅商贾又不纳税，无力赈灾的话就该......”申勇忽地闭口不言，端起酒杯慢慢饮起酒来。
三人互视一眼，只有吴章义急不可耐道：“勇哥，就该怎的，咋不说了？”
申勇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并不答话依然自斟自饮着。张子鸣与高翔两人闻言陷入沉思状，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半响，张子鸣才拱手道：“早就知晓申兄弟乃人中俊杰，只是平日善于藏拙。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思虑深远，为兄佩服。”申勇淡淡道：“子鸣兄过誉了，我们何时启程去京师？”
张子鸣想了一会道：“如此这般，我们在家备考，待过了春节，正月就启程赶往京师，你看如何？”
申勇笑道：“如此甚好。你们两人从明日起搬到我住的跨院来，我有事嘱咐你们。”高翔与吴章义罕见地齐声应道：“勇哥有事尽管吩咐。”吴章义更是拍着胸脯高声道：“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吴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如此，子鸣兄，就这么说定了，告辞。”
回去的路上，申勇策在马上揣着兵书一言不发，三人并肩同行。忽地，他转过头来对高翔二人肃声道：“今晚你们搬去西跨院和陈伯一起住，明天卯时三刻集合，不许迟误。”
昨晚写好的一章，本想留着今天晚上9点上传的，还是提前发了吧。喜欢看的给个推荐和收藏，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