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早已经西沉,天边也开始泛起鱼肚白。好不容易马停了下来,可她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难受得厉害,穆倾心干呕了一阵,感觉到那人摁在自己背上的手肘拿开了,忙挣扎着滑下马背,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地上。
胃和右腰一处在搅拌一处在刀切,蹲在地上捂着两处好一阵哑忍,那人这才将目光从城门上离开,居高临下着皱眉问她:“你没事吧?”
“你、说、呢?”此时此刻,咬牙切齿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痛恨的心情了,穆倾心抬头,借着黎明前微弱的光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被她喷火的目光看得心虚,摸了摸鼻子,跃下马,道:“离天亮最少还有三刻,城门若是一直不开,待他们追上就麻烦了!”
“这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穆倾心冷冷地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那人要来扶她,却被她一脸厌恶地避开了:“滚蛋!”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进城!”那人不以为杵,见她步履蹒跚却仍然执意要走,忙伸手去拉她,被她踉跄着避开,对上她盛怒的眸子,他不由叹气,局促不安地妥协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等危险过后,你怎么罚我都行!”
“赌气?”穆倾心挑眉,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似乎用错词了吧?你我素不相识,我犯得着与你赌气?”
“那你……”话说到一半,那人看着她冷若冰霜的模样,知道她是真的动怒了,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只得有些烦躁地别过头去,望着高高的城门出神道:“随你怎么说,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对我心怀不满,待我们安然进城,我便把性命交予你手,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穆倾心轻蔑一笑,对他所说的话嗤之以鼻,她帮他治伤还把食物马匹都给了他,他一句谢谢都没有,那样无礼的冒犯过后也没有一句道歉,这样倨傲无礼的人,还指望他以命相报?真是笑话!
刚要抬脚走人,却因为转身的瞬间看到他捂着右胸趔趄一下而驻了足,穆倾心默然打量着他,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心下不由一沉——想来他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若无其事,马背上那样一颠簸,伤口就算没全裂开也差不多了,离安全的地方只隔着一道城门,想到他极有可能就此死在这里,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还没等她想到万全之策,那人突然转头看着她,同时提议道:“这城墙也不是很高,我领你蹿上去,若是遇到守城的士兵,你便说是被我掳来的,我是江湖中人,他们见了我身上的绿头牌,想必不会起疑!如何?”
见他神情诚恳,穆倾心微感动容:还以为是什么法子,只有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般馊主意,沉吟了片刻,她言简意赅地道:“你学一阵鸡叫吧,兴许能把城门骗开!”
那人错愕地‘啊’了一声,随即红着脸呐呐地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学鸡叫……”
穆倾心学过口技,模仿普通动物的叫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绝对拉不下脸来做这些个鸡鸣狗盗的事来的,再加上对他的不礼貌甚为恼火,遂,她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地道:“没人生下来就会学鸡叫,你不会鸡叫但总听过鸡叫吧,试试看呗,不行大不了死在这里!”
那人满脸不情愿地瞥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真就开始学学鸡叫:“咯……咯……咯……”
断断续续叫了一阵,完全不像鸡叫倒像极了鸭叫……穆倾心从开始的窃笑变成转过身去狂笑,本来也是想恶整他一下的,怎么简单便得逞,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见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她是在偷笑,顿时脸更红了,连语气也载满了抱怨和委屈:“我都说我不会学鸡叫了,你偏要……”
想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自甘堕落跑来学鸡叫,真是无地自容……穆倾心懒理他的控诉,清了清嗓子准备亲自出马,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阵真正的鸡鸣声响起了,那人脸一沉,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郁闷。
正在想着,哪儿有那么好的事?耳旁便传来了低沉吱呀的开城门声,那人动作利索地跃上马背,见她犹自发呆,又朝她伸出手来,极其无奈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马?”
“上你妹的马?”穆倾心想都没想便回了一句,恶狠狠地睨他一眼然后往城门走去,边走边恨声道:“离城门这么近,我他妈不会自己走啊……”
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又被那人以同样的速度揽起,以同样的姿势摁在了马背上……如果说前一次他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的话,那么这一次,他绝对是故意为之谋财害命了,穆倾心那叫一个恨呐……心里那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直往上冒,她发誓,这回要是再不给这家伙点颜色看看,她就不叫穆、倾、心!!!
“他娘的……你个混账王八蛋快放我下去……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啊?啊……听到没有快放我下去……”
再也顾不得是在马背上了,更顾不上他身上还有伤,悍然挣扎的后果就是脊梁骨差点儿被他的手肘给摁断,好在城门才开出一条缝,小白龙便钻了进去,守城卒们正打着哈欠,也就没注意到马背上两个浑身是伤的人。马儿于街上疯跑了一阵,在一处刚刚开门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穆倾心犹自挣扎,背后的力道骤然消失,她也就顺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好不容易扶着马镫站稳了身形,她立刻走到那人身边抬脚欲踢,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放在右胸口的手上有新鲜的血迹,只见闭着双目,薄唇紧抿,眉头却很矛盾地舒展的,似乎……‘走’得很安详……
呸呸呸……穆倾心挥手赶走不该有的想法,用脚尖踢了踢他,有些不安地唤道:“喂……你别以为装死就没事了,赶紧给我起来……”
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伤口处的血却是流得更凶了,蹲下身去探他的颈动脉,脉搏该死的非常微弱,穆倾心这才慌了神,脸色一变,冲客栈门口喊道:“快来人啊,那什么客栈的,赶紧都出来!”
立刻就有一围着围裙的小二奔了出来,后面跟了个中年的掌柜,见地上躺了个满身是血的人,两人立刻吓得直往里躲,穆倾心连忙叫住他们:“跑什么?这是萃皖县的捕头,追土匪的时候被斧头砍伤了,赶紧去请大夫!”
“这……这真是个捕头?”两人一听是捕头,停下脚步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明显不很信任她,穆倾心只得无奈地道:“这要是个坏人,守城的官兵能让他进来吗?赶紧去请大夫,迟了可就是你们的官司!”
那掌柜的一听要吃官司,忙吩咐小二道:“快快,你去请大夫,我找人来把他抬进去!”
见他们终于上当分头行动,穆倾心这才松了口气,默默解了他的绿头牌塞进背包里,把马拴在了客栈外的马桩上,在心里为他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很快,那掌柜找了几个人来抬人,穆倾心递了锭银子给他,吩咐道:“我要两件最好的上房,另外给我买个新的浴盆,然后再准备热水,再把我的马刷一下,给牠喂最好的草料!”
那掌柜的得了银子喜出望外,立刻连连称是,一把那人送到房间便吩咐了人买浴盆以及烧水,又殷勤地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穆倾心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只留下一个据说是算账的学徒来帮手,孩子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也还算机灵。
打开那人的伤口检查,却意外的发现发现没有裂开多少,想来该是他用左手握缰绳的缘故,那么晕倒,就纯粹是因为先前失血过多了?
奶奶的,手肘按着她,手心用来握缰绳,还真能一手二用……不过好在伤口没怎么恶化,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他……
他这边正在头疼,那小学徒突然张嘴小心翼翼地道:“这位捕头都昏迷不醒了,便是一会儿大夫开了药,他又当怎么喝呢?”
穆倾心瞟他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伤患,玩心大起,调笑道:“他都这样儿了,还能怎么喝?嘴对嘴喂呗!”
那小孩儿闻言顿时脸红不已,低着头,别扭的不敢看她带笑的目光,偏偏穆倾心不肯就此放过他,取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你待会儿给他喂药,这些钱就归你了!”
小孩看看银子,又看看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赤红着脸直往后退,显然,在他看来银子虽然重要,却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名声和清白。
穆倾心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摇着头道:“吓成这样做什么?傻孩子,逗你玩的……人在昏迷的时候不能喂水喂药的,不然通过气管流到肺里就会给呛死,知道吗?”
那小孩虽然不甚明白她说的什么,但还是轻轻点了下头,穆倾心走到他跟前把银子塞给他,道:“这个你拿着,算是刚刚拿你开涮的补偿,多买些书来读,将来做个大人物!”
“给我的?”那小孩儿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在客栈学徒这些日子,拿他来取笑逗乐的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人为此补充过他,偶尔得个一文两文,也只能称是打赏,这样的尊重,他有生以来从没有遇到过……
“是啊!?”见她茫然颔首,他立刻眼眶盈泪,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我……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穆倾心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点头赞赏道:“好孩子!”
那人一怔,擦了把眼泪,执拗地道:“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穆倾心露出一脸迷惑的神情,半晌,挥了挥手道:“不管了,反正比我小的,都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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