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把墨锦留下之后,对她倒也还算器重,不仅留了她在里间伺候,还手把手地教她规矩以及注意事项。
这墨锦不但很快就上手了,还自告奋勇揽下了穆倾心餐前试吃和端茶递水的活儿。刚开始她做事还算小心翼翼,可这时间一长,竟挑起文月的毛病来了,数度指摘她不该对主子也就是穆倾心不敬,文月非但不恼,反倒愈发欣赏她的忠心,亦愈加器重她了。
穆倾心对此虽然无语,但是也懒得理会,也就随她们去了。
转眼到了小年这一日,和百官一道祭完灶王爷,穆倾心回了凤临宫,轩辕陌风则去了上书房。
眼睁睁地看着宫人们忙得不亦乐乎,突然间不想去理会那些怎么批也批不完的奏折,遂随手抽了本书来看……轩辕陌风进来的时候,看到地就是她侧坐在他平素睡觉的榻上,单手支颚,面对着白玉小几旁认认真真地看书的光景,只见她神态专注而安宁,不时抬手翻一页几上的书纸,眉头轻展,小嘴微张,小脸红扑扑的霎是好看,一时间竟只是呆站在帘外,看得有些痴了……
“皇上!怎么不进去坐,站在这里看什么?”
直到文月奉茶进来,才打破了这难得的恬静之美。自打她上次冲撞了轩辕陌风,这些日子以来说话也随意了不少,轩辕陌风倒也大度,没有与她计较许多。
穆倾心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轩辕陌风一脸的窘迫,忙坐正了身子,轻声喝道:“月,怎么说话的,注意态度!”
文月调皮地一吐舌头,端着茶朝里走来:“是是是!皇上,娘娘,您二位请用茶!”
“你呀!就是被我惯坏了!”穆倾心无奈摇头,又冲轩辕陌风道:“这么快就忙完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轩辕陌风掀帘而入,缓步朝她走来,穆倾心这才发现十一没跟在他后头,不由露出一脸狐疑,他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坐到她对面,出声解释道:“我命十一去了穆府,好接了你母亲与嫂嫂来陪你过小年!”
“呀!糟了!”文月闻言,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拔腿就往外面跑。
“……”穆倾心哑然,目送着文月慌忙退下,半晌才道:“你这样做,合规矩吗?”
“规矩都是死的!”轩辕陌风不甚在意地瞥了眼文月的背影,顿了顿,又笑道:“再说,你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穆倾心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道:“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皇后见外了!”轩辕陌风弯了弯嘴角,饮了口茶,与她顽笑道:“顶多半个时辰她们就来了,朕喝完这杯茶便走!”
穆倾心刚要说话,就见文月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脸见鬼的表情,惊恐万状地道:“不好了,娘娘!老夫人和夫人她们已经快到凤临宫门口了!”
“这么快?”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穆倾心看了眼轩辕陌风,又问文月:“你慌什么?把她们迎进来就是了,我这儿有什么见不到人的吗?”
“不是……”文月急得满脸通红,跺了跺脚道:“我才吩咐让御膳房准备糕点……这般匆忙,怕是会招呼不周……”
“神经病,又不是什么外人!”穆倾心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迎一迎!”
“哦……我这就去……”
文月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撒腿就跑,轩辕陌风宽慰道:“她也是替你着想,若是怠慢了你的家人,她们只怕要为你忧心!”
“我过得好不好,哪里是以怎么招呼她们来衡量的?”穆倾心不置可否,一转脸,就看到他的神色有些异常,不由体贴地道:“你要是怕麻烦,一会儿见了礼就走吧,不必勉强自己应酬她们!”
轩辕陌风愣了愣,皱紧了眉毛没有说话。
等叶清涵携了三个儿媳妇进来,一通磕头拜礼过后,众人这才围坐在了桌旁,气氛却因为轩辕陌风的在场而显得说不出的凝重与尴尬。
穆倾心几度朝他使眼色,他也知道自己留下多有不便,可就是不肯离开,心里还以为她那句‘善解人意’的话而感到别扭。
十一领着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茶点,具是四人心头所好,穆倾心有些诧异地望着文月,文月的目光却使劲儿往十一身上使,又比了几个手势,意思都是他安排的。满怀感激地看了看十一和轩辕陌风,穆倾心这才和母亲等人聊起了家长里短。半天下来,四人倒也不那么拘谨了,反正轩辕陌风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倒也于她们没什么影响。
等用过午膳,穆家几个女眷便又放开了些,就连说笑的声音都大了不少。轩辕陌风一直坐在穆倾心的身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几人闲聊到萧紫兰那蹩脚的棋艺,少不得又是一阵哄笑,她却很有些不服气,扬言要找人对弈上一局好为自己平凡,哪里有人肯干?萧紫兰寻不到对手,竟把主意打到了轩辕陌风的身上,不知天高地厚地嚷嚷着:“皇上,你来陪我下上一局,也来帮我评评理,看看我的棋艺是否如她们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
轩辕陌风没料到火头会烧到自己身上,下意识地就朝穆倾心看去,穆倾心却有些傻眼了,不仅是她,叶清涵等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边尚未回应,萧紫兰却只当他是默许了,大喇喇地唤了人来摆棋局,穆倾心这才咽了咽口水,一脸呆滞却又异常认真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跟她下棋的好——我保证,无论是她的棋艺还是棋品,都会让你很痛苦!”
轩辕陌风闻言,心头一颤,还没想好该作何反应,萧紫兰就已经上手了——拉着他就往书房走。
本能地避开她的爪子,轩辕陌风有些悲壮地最后看了眼左右为难的穆倾心,怀揣着最后的一丝不甘与期待,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书房——好他歹萧天远也是从一品的大将军,教出来的女儿总不会……过分不济……的吧?
两人便在书房下起了棋,穆倾心等人仍在外面闲聊……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程婉君和穆倾心一道走了进来,轩辕陌风顿时松了口气。二人对视一眼,都没错过片刻前他脸上忍无可忍的神情,程婉君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问道:“这是第几盘了?”
“第一盘!”穆倾心了然一笑,不假思索地回答。
萧紫兰蓦然抬头,巴巴地望着她,满脸的诧异,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嗯……”穆倾心轻轻捏着下巴,假装思索了片刻,故作不经意地回答:“我估计吧,皇上落子的速度,一定赶不上你悔棋的速度!”
萧紫兰脸一红,轩辕陌风则是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看样子,早已憋出了内伤。
穆倾心走到轩辕陌风旁边,伸手拂散了棋子,满心无奈地道:“行了三嫂!你回去折磨我三哥就好,以后别来祸害我们了,成么?”
“哎……”萧紫兰拦阻不及,冷不防被她毁了棋局,一声惊呼过后却再没了下文,只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颇为纳闷地自言自语道:“奇怪,相公明明说我棋艺进步了不少的……我现在,偶尔也能赢他几子的啊?!”
这番天真的话语,引得众人窃笑不已,轩辕陌风连无奈的力气都没了,只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腹诽着:混账穆崇武,宠出这么个无知无畏的媳妇,当真是害人不浅!
几个人又吃喝玩闹了一下午,轩辕陌风经过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棋局,赫然发现听她们聊些逸闻琐事也很有趣,尤其穆倾心还会不是发出一阵妙语,引得众人捧腹不已……
眨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都知道即将分离,脸上神情难免沉重了些。
菜过五味,叶清涵忽然面色深沉地放下筷子,轻声唤道:“心儿……”
眼看今日的重头戏要来了,避无可避,穆倾心便也停下所有的动作,平淡地道:“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妯娌三人齐齐住手,不安地望着她母女二人,轩辕陌风本就没怎么动筷,也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当着皇上的面儿说的……”叶清涵惶恐地看了眼桌上唯一的男人,壮着胆子颤声道:“但是你爹让我带话给你,让你无论如何要弄清楚自己的本分和位置,切不可再做些逾越的事,否则便是皇上能容你,这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也容不了你!”
这些话她生日当天也听了不少,只是不如今日这般强硬……穆倾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娘,您帮我跟爹说,我有分寸,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皇上的庇护,谁也伤不了我分毫,让他不要担心,你也别瞎操心了,我没事的……吃饭吧!”
说着带头开始吃饭,叶清涵急切地望着轩辕陌风,似乎是在寻求他的保证,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坚定和认真,一时间也有些发怔。
程婉君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娘,吃饭了!”
“哦哦!”叶清涵这才回神,忐忑不安地吃着饭,不时看上轩辕陌风一眼,回味着他眼神中的意思,是善,还是恶?
照旧用一大堆安抚的话和赏赐送走了家人,轩辕陌风回了龙翔殿,穆倾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