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到了马车跟前,穆倾心不等十一来扶,双手一撑便坐了上去,十一见此情景,忙绕到另外一边帮她掀开了车帘,轩辕陌风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缓缓睁眼,就看到她一脸复杂的神色,既坚定,又忐忑。
穆倾心被他淡淡的冷眼一扫,突然就有些心虚,默了默,终是鼓起勇气高声要求到:“我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不带人,不带钱,我要亲自吃苦给他们看,让他们明白穷困不是做错事的借口,即使再困难也不该走向歧途!”
早在她神色坚毅地于夜色中奔跑时,他便已经猜到了她此番回来的目的,轩辕陌风神色微凛,半晌,漠然开口:“皇后究竟是为了那些土匪,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证明给全天下的穷人们看,即便是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要肯动脑,够勤劳,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人的一生,并不一定是由他的出身左右的,而是由他的选择和努力来决定!”穆倾心说完这些,发现他脸上还是亘古不变的冷漠神情,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急切地保证道:“我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我保证不惹任何麻烦,也会让他们看到,朝廷欲引他们上正途的决心!”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就在轩辕陌风始终一言不发,而穆倾心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用略带薄怒的语气扔出两个字来:“七日!”
“什么?”穆倾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看到他满脸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而十一正往下放车帘的时候,这才肯定他确确实实是给了自己七天的自己,兴奋之余跳下马车,激动得就要跳下来……
看着她奔向群匪的背影,十一不解地唤道:“皇上,您这是……”
“罢了!随她去吧!”马车内,轩辕陌风一声叹息,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
终究,不忍心看到她下不来台;更想看到她一步步地实现自己的治国理念,虽然,很多时候都觉得她的手段过于优柔,要走许多弯路不说,往往还都吃力不讨好,没有掌权者该有的果断和决绝,可这样才是她,才是他既敬佩又心疼的小女人……
得了轩辕陌风的首肯,穆倾心欢天喜地地跑回谈判的地点,当着两方人莫名其妙的神情中大声宣布:“我和皇上商量过了,我跟你们打一个赌,从明天开始,我不带一个人,不带一文钱,自己外出体验生活,为期七日。我不仅会活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还会赚上最少一百两银子,到时候,我看你们还有什么颜面说自己没错,我要让你们心甘情愿的认错,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给的惩罚!如果我做不到,就当做从来没遇见过你们,继续放任你们在这儿当土匪,怎么样?”
她这边儿兴高采烈的,两边儿的人可全都炸开了锅,穆崇礼下意识地唤道:“小妹……”
穆倾心忙坐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想都没想便道:“打住!皇上已经答应了,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
这边才把穆崇礼的话给堵回去,那一边,文月已经诚惶诚恐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你不是连我都不带吧?”
“你没听到我说不带一个人,不带一文钱啊?”穆倾心满不在乎地反问她,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看着文月嘴巴一瘪,转过身去开始抹泪,她整个人立刻石化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可土匪那边正讨论得热闹,只好先把这儿女情长放在一边,扯着嗓子问道:“钱义,你跟你那些兄弟商量好了没有,是要跟我赌上一场,还是现在就受审伏法啊?”
一众土匪立刻鸦雀无声,那钱义一拍大腿道:“赌就赌!从这儿到前边儿的萃皖县还有一个时辰的脚程,你素来娇生惯养,这怕连这截路都走不出去,谁怕谁?”
这样有利而无害的赌局,他要是不参加那就是傻子,穆倾心在心里冷哼一声,完全没有把他对自己的轻视放在眼里,转头直接吩咐道:“严世璟,这段时间你负责照看这群人,别动他们,也别让他们跑了!”
严世璟连忙称是,这边的正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穆倾心一转身,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父亲和大哥已经和那群大臣们去请皇上收回成命了吧?轩辕陌风本就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难保不会朝令夕改;至于文月,还在一旁再接再厉地哭着,活像她穆倾心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而她文月就是那个被抛弃了的糟糠之妻……
等再次回到马车边上,却是比想象中清静许多,没看到群臣跪地以死相谏的神情,穆倾心纳闷地望向十一,十一会意,凑到她跟前解释道:“皇上已经下令,让诸位大人都下去歇着了!”
“哦~”穆倾心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或许,她以后也该多利用皇后的身份来‘下命令’,至少这样,能省了不少的麻烦。
可当下就有一个麻烦是下命令解决不了的,文月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她头疼。
“我说月啊,你快别哭了,赶紧下去休息,明早还要帮我准备行李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啊?”
没有办法,只能用缓兵之计,还好文月比较受用,吸着鼻子,拽着她的胳膊问她:“那你记得跟皇上说说,把我也带了去!”
“行了行了,你赶紧睡觉去吧,我这儿都困死了!”穆倾心应景地打了个哈欠,踩着十一准备的凳子上了马车,文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最麻烦的一关来了,打从她上车开始,轩辕陌风始终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过,亦不曾发出半点儿声响……从来都是她生气,然后借着假寐不搭理他,现在忽然掉了个个儿,还真有些不习惯,细想想,自己这事儿做得也确实有些不地道,明知道外面的动静尽在他掌握之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来请示他,他又怎么好不给面子?
穆倾心皱眉盯了轩辕陌风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道:“我不该在那种情况下对你提出独自外出的要求,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直言!”
半晌,他终于睁眼,却是好整似暇地望着她,道:“朕以为,朕此番该庆幸皇后没有先斩后奏!”
知道他这是在暗指她挪用公款的事,穆倾心脸上一僵,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但还是轻松了不少,再一次一本正经地保证道:“你放心,我此次出去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更不会……”
更不会跟任何男的走得太近给你添堵……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轩辕陌风皱眉打断了:“皇后做事一向有分寸,即便你惹了天大的麻烦也无所谓,只是,皇后的安全……”
话只说到一半,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得到她的保证,好好的保护自己。
原来他不说话是因为这个,穆倾心愣了愣,在心底小小偷乐了下,笑着摸了摸鼻子,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外面不比京城可以拿相府来唬人。我答应你,凡事量力而为,就算遇到不平事也不会横冲直撞上去就开打,我呢,尽量动口不动手,动手也只挑能打得过的,能解决的问题我就自己决绝,解决不掉的问题就留给你来解决,满意了吧?”
明明听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他该觉得心烦才是,可看着她眼里俏皮的笑意,他偏偏下意识地觉得心满意足,遂敲了下她的额头,道:“赶紧歇了,明日有你受的!”
赶紧到他整个人明朗了不少,穆倾心捂着额头嘿嘿一笑,自动缩回了自己的角落安心睡觉。
马车虽大,但属于轩辕陌风的那半边始终都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和书籍,书桌餐桌轮番换,却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占据过她睡觉的地方,柔软的毛毯上始终整洁如初,任何时候,只要她想,薄被一抖,躺下就能睡觉……穆倾心背对着轩辕陌风侧躺,心里感慨颇深,天亮之后就要离开了,虽然很快会回来,但她还是觉得不舍,未来的七天,只怕很难睡上一个好觉了……
轩辕陌风看着她酣睡的样子,无奈地摇着头:她绝对是他所遇的人中,最喜欢睡觉的一个,吃完饭睡觉,看着书睡觉,下棋下到一半也能跑去睡觉,似乎是上辈子没有睡够,这辈子要补上一样,对于他这个十天半个月都难得睡上一次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也难怪,出来前困在皇宫,出来后困在马车内,她又是个喜欢新鲜刺激的人,做完正事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他抹杀了她的天性,才让她的生活变得如此乏味,此番放她出去,希望,多少能弥补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