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会儿路,眼瞅着她始终咬着嘴唇皱着眉,李老三担心她哪里不舒服,或者是怕蛇有毒,便笨拙地安慰道:“可是伤口疼了?不怕不怕,大爷把车赶快些,一会儿就到了,啊?!”
老旧的车轱辘声中,他的嗓音沙哑而枯涩,听在穆倾心耳中却是那样的悦耳,她仰起脸,冲他笑笑,道了声谢。
老汉有些受宠若惊,腾出一只手来抓了抓脑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穆倾心叹息一声,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湖又泛起了点点涟漪:像这样不求回报地对别人好的,在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几人?
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李老三便又打开了嗓子与她闲聊,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穆倾心却格外认真的听着,将他对家人的爱护和在意,包括对萃皖县的认识和了解,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虽说是抬牛车,但却比她步行要快上许多,遂大半个小时候后,李老汉的牛车便停在了他说的仁萃堂前。
“快快快,进去让大夫把把脉,看蛇有没有毒,我在城里还认识几个客栈掌柜,我这就去找他们问问,看能不能借点儿钱来先给你治伤,这牛车啊,就先……”
实在没办法面对他的殷勤,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穆倾心不等他把话说完,从背包里取出那把金色镶宝石的匕首递了过去,异常诚恳地道:“李大爷,这一路真的是多谢你,这匕首你拿去换钱,够你一家生活无忧了!”
“不不不不不……”那李老三连连后退,诚惶诚恐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穆倾心没有办法,沉思了片刻,将轩辕陌风给的那颗珍珠从绣囊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你若担心这匕首是凶器,就把这珍珠拿着吧!”
“眼下你看病正需要钱,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儿能要啊?都留着看大夫吧,啊!”那李老三眉一横,眼一瞪,还真有几分长辈的威严,见她不为所动,他索性挥了挥手把他往医馆里赶:“赶紧去看大夫吧,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老汉说完便笑着去牵牛,穆倾心眉心一拢,终于不再坚持,又道了声谢,告了别,这才趁他不查将匕首塞进草堆里,转身进了医馆。
“这位小姐,怎么就您一人儿?在下是这医馆的大夫,小姓程。您是抓药啊,还是看诊啊?”刚踏进医馆的门,便有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了上来,其他装束普通的,只往门口望了一眼便各忙各的了。
这人应该是那李老汉口中的程靳仁大夫了,只是怎么一副生意人的嘴脸?
想来自己这一身相府千金的装扮在这种小地方该是不常见的,也难怪会被人奉若上宾,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穆倾心在心里冷笑一声,扬了扬左手,清冷地道:“被蛇咬了!”
“哦?”那大夫脸色一变,立刻做了个手势把她往一旁诊桌边请,边走边问:“小姐可知是什么蛇咬的?有无毒否啊?”
“金钱白花蛇!”穆倾心想了想,说了银环蛇的其中一个俗名,那程大夫更是吓得不轻,张大了嘴巴道:“那可是剧毒的蛇啊!!”
穆倾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坐到了诊桌边的椅子上,那程大夫便也急忙坐在了她的对面,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确定不是特别严重后才又问道:“小姐是何时被咬的?咬多久了?先前可有瞧过大夫上过药啊?”
“咬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简单处理了下,没看过其他大夫!”
“那还不算太晚!”程靳仁一脸松口气的表情,看着她的左手,道:“可否让在下看看小姐的伤口?”
“先等一下!”穆倾心从背包里取出装着蛇的口袋扔在桌上,问他:“你这医馆,收药材吧?”
“收,收的!”袋子里面的活物把对面的程靳仁吓了一跳,连声问道:“这……这里面是?”
“咬我那条蛇!”
“什么?”程靳仁一声惊呼,伸手就要去解口袋。穆倾心忙叫住他,警告道:“毒牙还没拔!”
程靳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收回了手,穆倾心见状,不免偷笑。
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女生笑话,程靳仁脸上一热,觉得丢脸不已,只得干笑两下,连声道:“让小姐见笑了,见笑了!”
穆倾心亦觉得有些失礼,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蛇有五尺多长,虽然隔着布袋,但是也不难看出是一条成年的蛇,程大夫开个价吧!”
“这……”程靳仁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袋子里的蛇,最后谨慎地道:“五十个铜钱!”
五十,虽然比她预计的少一点,但是也说得过去,穆倾心略一思忖,又将背包里的八角莲拿了出来:“那这个呢?”
程靳仁抓起八角莲嗅了嗅,道:“这些草药十文钱,加这条蛇,一共给您六十文!”
“成交!”穆倾心点了点头,自行解开了包着伤口的手帕,原本系在手腕处的手帕本是每隔十多分钟解开三五分钟,这下也彻底用不上了。
那程靳仁唤来人拿走了新收的药材,乍一见她的伤口,不免大吃一惊,一脸骇然地问道:“这伤口,是谁帮你弄的?”
“我自己!”
“抓蛇、采药,敷药,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穆倾心无语地点着头,觉得眼前这个程靳仁很有些靠不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见过最不淡定的医生,比病人还不冷静,看得了病吗?
“了不得,了不得!”程靳仁找了片竹签拨弄着她的伤口,嘴里赞叹道:“竟然懂得用八角莲根加白酒捣碎敷在患处,啧啧……看来小姐也是我道中人哪,只是不知道,是师承哪一位啊?”
没看到她手都黑了吗,居然还有心情闲扯?穆倾心俏脸一黑,当场就要发作……要不是看在卖药的钱还没到手的份儿上,她早掀桌子了。
忍了又忍,为小命着想,她还是谦虚地道:“我并不是大夫,也不懂什么医术,只是涉猎了几本医术而已!”
“还知道挑破伤口附近来放出毒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就是想得到,又要抓蛇,有要敷药,如此沉着冷静,不容易,不容易啊……”你程靳仁说着,从抽屉中取出一个脉诊,又放了块干净的手帕在上面,道:“待在下先给小姐把把脉!”
穆倾心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里恨恨地想着:我特么听你说了这么多废话还没骂娘,是挺不容易的!
咬牙将手放上脉诊,却把那条之前用来系手腕的手帕覆在了手上,这才让对方自己把脉。程靳仁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边把脉边随口问道:“小姐出身不凡,不是本地人吧?”
“嗯,刚到这里,来的路上被咬的!”穆倾心不想被他继续问下去,等他把完了脉便问道:“程大夫,我这伤没什么大碍吧!”
“哦!没有大碍,小姐处理得宜,没有大碍,三五七日,便能痊愈!”程靳仁一边说着,一边取出纸笔给她开方子。
“既然没有大碍,那就请大夫给我开一剂泻药,开一剂重药清热解毒,另外再开一剂止泻药,有劳了!”
程靳仁这正牌大夫方子开到一半儿,冷不防被她怎么一指手画脚的,当下自然是一愣,等回味过来她说的话,却是再一次赞叹道:“正所谓治蛇不泄,蛇毒內结,二便不通,蛇毒内攻!小姐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对医道并非一知半解啊!”
“程大夫过奖了,这三剂药一共多少钱?”
“三十文!”
“那便从我买药材的钱里边儿扣吧,有劳了!”穆倾心说道这里站起身来,很明显已经是要终止谈话的借口,可惜人家程靳仁愣是没听出来,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拒绝,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这排毒要循序渐进,药也不能一通乱喝,再者说来,小姐体质已经偏虚,更是受不起重药!你这蛇毒啊,少说也要休养个三五天,不是一下子就能清的掉的!”
穆倾心这才看出他作为一个行医者的医德来,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恩尊重,也就一脸感激地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有事,耽误不起时间,你就按我说的帮我开药,不会出问题的!”
程靳仁抬头与她对视了半晌,见她目光坚决,也就只能长叹道:“也罢,既然小姐赶时间,那我也不便再劝了……小姐初到萃皖县,想必还没来得及投店吧?”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为了什么,但穆倾心还是轻轻点了下头,一是还没来得及,二是她没钱投店。
见她点头,程靳仁沉吟了片刻,慎重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小姐赶时间,我便让人把药研磨成粉末再给小姐煎药,如此,也可省去不少功夫!我这医馆后堂啊,还有两间给病患准备的屋子,煎药服药期间小姐就歇在我这儿,若是小姐的身子承受不起重药,有我在一旁看着,也出不了大事,如何?”
穆倾心想了想,应承道:“也好,只是……研药煎药的费用加上房钱,我一共要付你多少?”
“哎!研药煎药于我这里的人来说都是举手之劳,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又怎么能收小姐的钱呢!?”程靳仁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柜台前,数了三十个铜板拿给她,又嘱咐她仔细收好。穆倾心与他四眼相对,知道他已经看出自己身上没什么钱财,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的东西跟他进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