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这么多东西,怎么就没撑到你?”仓瞿斜撇她一眼,没出什么好气,却也没像上一次那样凶巴巴的不理人。眼角皱的跟老树皮似的,丑的吓人。
梁利忍不住一咕噜坐起来,瞧着他道:“老伯啊,其实我一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老的这么快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冒昧问问你,你大晚上的都去干什么了呀?”
仓瞿伸手摸了摸脸上褶子,没有生气,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压低声音告诉她:“这些年在梁府,我天天都去隔壁家里偷东西去了。”
梁利听了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没想到他这副瞎唬人的树褶子脸,十分喜人。
梁府占地面积十分广,左右并无邻居,隔有约莫百丈距离,有座府邸,是她三叔父梁叔禽的家。二月份梁叔禽病故,一个人走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就是梁晟。梁伯鹤不忍兄弟独子流落在外,便将梁晟接入了府中,一些不愿离开的下人也都并了过来。二府的宅子因无人居住,就给封上了。
梁利还是上次来的时候,听柯蓝说了这老花匠是二府并过来的,是以觉得他这玩笑话乐人。
“老伯,你这瞎话编的太假,你也不想想我是谁,还能不知道你的来历?”
“小孩子家家就会夸海口,要说实话,你还就真不知道我是谁。”仓瞿高深莫测的摆摆手,一张老脸似乎也平整了一些。
梁利每次见他,心中都有不同感觉,那种感觉十分的奇妙,却又分外的亲切。也不知是为何,可能这也是身体留下来的本能感受。之前与他说话是莫名其妙,而现在,与他聊了几句,梁利心情就变得轻松起来。
“行,那算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夜里都去隔壁偷什么好东西了,这个可以说来听听吧?”
“君子远小人,既是偷盗,你问这个干什么?”仓瞿白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是小人?”梁利一指他。
“......”仓瞿搬起石头自己砸了脚,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就瞟了瞟她:“方才还见你躺这里闷闷不乐,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
梁利奇怪:“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闷闷不乐了?”
仓瞿气噎:“我看到的不行。”
梁利更奇怪:“刚刚我捂着脸呢,你真能看见了?”
仓瞿:“......”
梁利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撒什么谎啊!老大一把年纪了,我都替你羞个脸。”
“......”
“什么老大一把年纪了,我今天才三......”仓瞿说到一半,眼角瞅见梁利戏谑的目光,及时把后半截咽回肚子里去。但就是这样,也让梁利抓个正着。
“三什么,老伯,你不会是告诉我你今年才三十几吧,那你这偷东西偷的太过火了啊,岁月都被无情的勾走了。”
仓瞿一张褶子脸微微红了一下,幸而他脸黑,现在天色又暗了下来,没让梁利看到。只是赶人:
“天快黑了,你回去吃饭吧。”
梁利正堵他堵的痛快,借着他发泄心中这段时间积累的郁气呢,哪能放过他,忙拍拍屁股,站起来跟上他:“老伯,你天天偷东西的想必也富裕的很,今晚我就跟你吃一顿吧,在这万花丛中把盏,倒也惬意。”
“你错了,我穷着呢。就一点子家产上月还都上缴给你用了,你这抠门的,就赏下那么丁点东西。”
梁利愣了一愣,方想起上月她受伤需要药材的事,就是他及时献上药材,才没让她这胳膊废了。不过——一个想法突然冲进她的脑海,让她脸色一怪,梁利半试探半玩笑的问道:“你献上来的药材,不是偷来的吧?”
仓瞿大方的点头:“是啊!”
这下梁利是不知道真假了,她是从头至尾都没相信仓瞿的鬼话,只当他是唬人玩,但思及那批药材,又不像是仓瞿这样的人能有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倒是真是假了。
“老伯,你嫌我抠门就算了,那我母亲也赏了份东西,你也嫌少吗?”梁利是知道在她赏东西之前,卓天就已经给过了。
仓瞿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梁利跟在他身后,便也只好停下,正奇怪着,便见他又开始向屋里走,好一会儿,才声音闷闷的道:“她给的太多了。”
推门进了屋里,仓瞿一手点着了灯,便弯腰在门后头一个竹筐子里摸出一只野兔来,又端起桌上已经择好的一碟野菜,递给梁利:“先拿着,这还有一坛子酒,你就搬到外面去,我去剥了这兔子。”
梁利一见他真要在外面吃,惊讶之余不免新奇,伸手接过来他递的酒坛子,问道:“你这是要烤兔子吃?”
仓瞿没答,只是道:“拿过去吧。”便拎了一把长刀,带着兔子出去找地方剥皮去了。
自从来到这里,梁利还从未喝过酒,吃过烤肉,这回嘴一馋,便想来个新鲜,抱着酒坛子回到刚才那地方去了。
没过多久,仓瞿剥了兔子回来,见她在原地,便指了指前面:“上那儿去,这里不能烤。”
梁利于是又拿着东西挪了地。
新换的这块地方光秃秃的,没有草木,是这大花园里唯一一块死角,旁边搁着两块石头,是平时仓瞿坐的。地上还有以前烧烤过的黑乎乎的痕迹,旁边也堆放了不少柴火。
看来仓瞿平时没少这样吃饭。
支上架子,往底下添了柴,仓瞿很熟练的把火点着,将穿了一根棍子的肥胖野兔架在火堆里烤,时不时转动两下。
梁利是没少见过电视上有人这样做,但现实中这却是头一回,便看了个仔细,见那白色的皮肉渐渐变得焦黄,香味也一点点的从肉里渗出来。
仓瞿从衣袖里摸出几瓶调料,转动着洒了上去,不一会,那香味就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拿出两个杯子,启开酒坛的封泥,倒上。
仓瞿先是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满上,才将地上的另一杯递给梁利:
“晚上少喝点。”
梁利点了下头,没喝过古代的酒,不知道辣不辣,便先放在嘴边小口喝了一点。抿抿嘴仔细回味,却是不辣,带些微甜,隐隐还有一股淡淡的香醇,度数不算高。于是便放心的又喝了一口。
这时架上的兔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仓瞿拿刀子割下一大块,用签子串好了递给她。
梁利对着肉吹了吹,待不烫人了才咬下一口,不禁眼前一亮,这肉烤的竟是十分美味。
仓瞿见她喜欢,便也一笑,端起酒杯又仰头喝了干净。
吃了一大块肉,梁利便有些饱了,又喝了两杯酒,此时风一吹,脑子就有些晕乎。她心思一向敏感,看着对面坐着的仓瞿,似乎是察觉到了,自从她提到卓天时起,他就有些不对劲。
这老头很奇怪,身为梁府的下人,但却从不恭敬的喊她公子,不向她行礼,对她说话也无半分敬意。偏偏这身体却对眼前的人很依赖的样子,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酒喝两杯,起了后劲,眼前就恍惚了一下,只觉得在火光照耀下,仓瞿似乎是真的年轻了一点。梁利倒不是真醉了,只是脑子不如白日那么清醒,心里想着,此刻便问了出来:“我说老伯,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梁府的公子吗?”
仓瞿抬起头,将手里的酒喝下去,才点头:“怎么不知道,你凶名在外。”
梁利不由莞尔,又道:“那你怎么从来不向我行礼,这么不知尊卑。”她并不介意别人是不是一定要向她行礼,相反能和仓瞿这样平等而立,才聊的开心,只是觉得他这样奇怪。
仓瞿又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说了句让她啼笑皆非的话:“我若这么做了,你会遭天谴的。”
得,这大晚上喝酒醉了都成疯子了。
梁利心里不在意,并没有谴责他话里的不敬,觉得天色已晚,又吃饱喝足,正是时候回去睡觉,便起身告辞:“老伯你自己慢慢吃吧,凶名在外的我回去了。”
仓瞿听她说话,知道她有了一点醉意,却并没有起身送她,只摆摆手,便转会身去继续喝酒。
耳边听到那有些沉重不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他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火堆,微弱的火苗似乎感受一丝外来的寒意,挣扎着摇晃了两下,便熄灭在烧的脆弱的木头上。尚还有一丝光亮的角落,陷入了黑暗。
梁利一人慢慢的走了回去,心道那酒刚喝时不觉得怎么样,没想到后劲还挺大,幸而她觉得是头一次喝酒,这具身体又还小,喝多伤身,便只喝了两杯。
虽说五月份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但这古代还是不能与现代的气温相比,尤其夜晚,还是很冷的,更何况是在桥上。
梁利走的慢,踩着竹桥过去,底下的一群胖香鲤绕着她脚底的竹子打转,红影绿绕,端的是好看。
周围的树木上,此刻都已经点着了灯,每隔一棵树上都挂了秀莲托叶元灯,里面染着火烛。一排排全点亮了,漂亮极了,一路蜿蜒,直到玑天阁里。
柯蓝知道梁利下午一个人独处,便没有特意去找她,早在桥边等着,此刻见她慢悠悠的过来,才赶紧上前去迎。
“公子吃过饭没有。”
“吃了。”
“公子您...是喝酒了?”
“恩,快去铺床,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