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江筱淇的车窗被敲响,陷入沉思的她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过来,直接就被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看窗外,见是李德景,才深呼一口气,抚了抚跳得夸张的心,然后才把车窗缓缓放下。
“筱淇,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李德景也是一脸倦容,只不过刚刚行动的异常成功和顺利让他的眼里还放着兴奋的光芒。
“恩,知道了。”筱淇点点头,这才往外看。原来一片混乱的场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干净,原本到处都站满了人的仓库区现在空旷得只剩下两三辆车,引擎启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就像夜里吃人怪物的咆哮。惨淡的月光照在筱淇的脸上,更显出她此时的苍白无力。
李德景看到江筱淇这个样子,有点担心:“筱淇,你不舒服吗?”
“啊?”筱淇的眼光从外面放回到李德景的脸上,发现他担心的神情,忙说:“没事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今天。”
“你能自己开车回去吗?”李德景仍然不放心,毕竟,今晚的事,林湘是最大的功臣。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也愧对林湘的父亲林绍。
“我可以的,李叔叔别担心。”筱淇勉强笑了一下,但是仍然挡不住她的差脸色。
李德景盯着她看了一会,说:“筱淇,你下来。”
江筱淇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听从了李德景的话,才车里出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拿好你的东西。”
筱淇又重新弯腰到车子里,去拿她的包包和手机。
等到江筱淇重新站直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德景就绕过她,将她的车门重重关上了,然后转身走了。筱淇一时没理解过来李德景这一举动的含义,瞪着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
李德景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有人,回头去看,却看到筱淇迷茫地站在那里,像离开了大部队羊群,走失了的小羊羔。
看到江筱淇这个样子,他突然有点心酸。他走回去,想拉筱淇的手,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拍拍她的肩膀,说:“筱淇,你今天太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筱淇犹豫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坐上了李德景的车,筱淇又开始失神。其实不是又开始,而是她一直在失神,只有在李德景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回过神来,再问一遍李德景的问题,用最简单的语句回答他以后,又继续沉默。
李德景很想跟她说说话,但是江筱淇总是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明明不能用是或否来回答的问题,她也总是嗯嗯哦哦就过去了。他很想问一句,她是不是习惯了在单龙会里的生活,还是她已经对单龙会的老大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从她迟迟不发信号,到给自己打电话让送那个受伤的人到医院去,他就已经开始怀疑,到她现在这种状态,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怎么问得出口呢?要是她否认了还好,要是她的回答是是的,难道自己要放了他们吗?不可能,从筱淇出现说要潜入单龙会开始,到现在终于收网,足足过了五年。虽然刚开始希望不大,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收到筱淇求助的消息,他的希望慢慢变大,直到前两天收到筱淇说那人要做最后一笔生意,而且是要亲自出面的,他才紧锣密鼓的布置,到今天,成功的收网,再加上,他多年来收集了多少情报,牺牲了多少线人,又花了多少心血和力气,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心软,因为江筱淇的一个不舍得而全部放弃呢?再说,等了这么多年,我最后一次晋升的机会就靠今晚了,再不升,我就只能永远留在这个小部长的位置上了。从大一点的局面来说,今晚的行动不正是为民除害吗?总之,不管于公还是于私,他们今晚的行动,从开始准备,就不可能回头了。现在若是多嘴去问江筱淇是否后悔是否难受,不是给自己平添烦恼嘛!
想到这里,李德景终于闭上嘴,不再问话,留筱淇一个人沉没在黑暗里。
出了码头,又走了十几分钟,他们又回到了喧闹的市区。
N城虽不大,但是人们的夜生活并不比其他大城市的要萧条,闪烁的霓虹灯和停在路边的诸多车辆宣告了这座城市夜晚的喧嚣。
只可惜,现在没有人想要去欣赏这夜景。李德景脑海里填满的是自己即将迎来的光荣和荣耀,江筱淇脑海里则和平常一样,乱糟糟,只不过今天有一个新的成分掺杂到她思维中,就是她对季淮的那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筱淇?”李德景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江筱淇只是胡乱的想,并没有屏蔽掉外界的声音。虽然她现在不想说任何话,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应了一声。
“筱淇,那个,你家在哪?”李德景从来没有去过江筱淇的家,不管是原来那个,还是她在单龙会里那个家。原来那个,他第一次遇到筱淇以后,筱淇很快就搬到季淮那边去了,等他查到她的地址时,已经人去楼空;而她在单龙会的住所,他要是能查得到,也不用等筱淇在单龙会里呆了五年他们才终于有机会除掉这个毒瘤了。再说了,他们有那么多产业,那么多套房子别墅,他怎么知道江筱淇这几年来是住在哪一栋里,还是隔一段时间搬一次。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知道她的行踪罢了。原来筱淇父亲去世之后,他就私下查找了许久,但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江筱淇藏得太好,他始终没找到她。自从她进了单龙会,更是如此,平时只有她把自己约出来的份,自己想要找她,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而筱淇却不知道李德景有那么多想法,她听到他的问话时,第一时间想把自己住的那栋别墅的地址报出来。可是话到了喉咙,她又硬是吞了回去。那里,现在还能回去吗?自己刚刚害他们许多人被抓了起来,如果只是一般人还好,问题是,他们的老大,三少,四少,五小姐,全部因为自己这个新来的七小姐,送进看守所的送进看守所,送进医院的送进医院,他们本就对自己不满,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绝对会跟自己没完。即使不考虑自己本身就不再想回去,回去那个要面对自己愧疚悲伤和痛苦的地方,单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今晚过后,她就不能再回去,再踏进那栋别墅,甚至是单龙会管辖的地带一步。她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如果打包任何东西,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因此,她只能把自己原有的,也就是从五年前带来的卡,现金,电脑之类的带在身边,就像平时出门喝咖啡一样,出门,然后永远也不再回来。
那里是不能再回去了。可是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小公寓,估计在自己搬走以后,房东早就租给别人了吧。当初她想说留着这间小公寓,以防万一,但是季淮竟直接就派人把自己的东西在两个小时之内打包好,送到了自己当时住的别墅,而房子的钥匙,也退给了房东。那时她还从帮她打包的那几个人嘴里听说,那房东阿姨一看那么大阵仗,连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也没敢要,还把自己刚开始在那里租房时交的押金给了那些人。她本想把那些人拿回来的押金和最后一个月的房租送过去给房东阿姨,但是想想她在那里住了好几年,那阿姨从来对自己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也就随他们去了。
所以,现在的重点是,她今晚将要露宿街头?
筱淇一贯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去,几乎都忘了自己身上还带有一些钱。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对李德景说:“李叔叔,你把我载到一个一般的旅馆去吧。”
李德景看她在那半天也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刚想再问一遍,却听到了上面的回答,大为诧异,但很快又想通了,只是问:“那你以前的房子呢?”
筱淇说:“不知道,或许已经租给别人了吧。就算没有租,我也没有那里的钥匙了。现在大半夜的,我总不能去喊醒人家租房子给自己吧?”
李德景想想也是,就“嗯”了一声,然后又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到我家去吧,我家有客房,你可以好好睡一觉,后面再慢慢找房子。”
筱淇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太打扰你们了!而且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生活作息不一样,会打扰到你们,你们不方便,我也不方便。我就找家旅馆住两天,等找到房子了再搬出去就好了。李叔叔,你不用担心我,当初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德景还在坚持,说:“不行,我害怕单龙会那些人……”
筱淇说:“没关系的李叔叔,我能保护好自己。我打不过我会跑嘛!大不了我租个离警局近点的房子好了,一有事就往您那跑,到时候李叔叔可不许嫌筱淇烦哦!”筱淇说到最后,竟俏皮的笑了起来。
李德景看筱淇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已经会开玩笑了,又看她实在不想到自己家里去,只好放弃。他也笑了笑说:“好,李叔叔哪敢嫌弃筱淇啊!以后要是懒得煮饭了,就来李叔叔家,叫你婶婶做几个好菜给你,好吧?”
筱淇假装很馋的样子,笑了:“哇,有好吃的啊!婶婶真是太好了!”
李德景则假装委屈:“喂,明明是我说让你婶婶给你做饭,怎么好的全是婶婶啊,李叔叔都没份哪?”
“哈哈哈,原来李叔叔吃醋了呀,”筱淇又笑,“那好,李叔叔也好,这样总行了吧?”
“切,那么勉强,不要也罢。”李德景故意嫌弃到。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筱淇一本正经,“筱淇所说的话绝对绝对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勉强,叔叔不信,筱淇把心挖出来给叔叔验验真假?”
说话间,李德景已经把车停到了一家看起来还可以的旅馆门口,转过身对筱淇说:“好啦,小贫嘴。叔叔相信你!这家旅馆还不错,也不贵,我有朋友来N城玩,我都是带他们来这的。今天很晚了,你也肯定很累了,赶紧上去洗个澡休息吧,改天再到我家去啊!现在太晚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进去跟前台说是我的朋友,可以打折的。”
“知道了李叔叔。”筱淇解下安全带,拿好自己的包包,下了车。又趴在车窗面前,轻轻地说了句:“李叔叔,谢谢你!”
李德景伸手去摸了摸筱淇的头发,微笑着说:“傻孩子,该说谢谢的是我。赶紧去吧!我走啦!”
筱淇点了点头。等到李德景的车走远了,她才转过身来,敛下有点僵硬的笑脸,看着眼前这家旅店。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而是这家店的附近,重新找了一家,然后登记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