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也不去追?”
相交一场,黛玉自然知道宝钗的心思,于是笑道:“姐姐这就不管了?”
“要是我是个爷们,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黛玉闻言也叹了口气,论才学济世的学问,宝钗是不差的,她若是个男子,在官场上必然有一番作为。
“我哥哥但凡再体贴些,也就不这样难了。”
这个,却不是她能够臧否的了。
黛玉笑了笑,拉宝钗到了二楼,楼上有古琴并古筝,宝钗知她的意思,笑着取了筝,“还是妹妹知我的心思。”
说着二人对坐,同旧时坐同窗那般共同演奏了一曲《流水》。
只要不是宝钗的敌人,那么她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黛玉想着,手下的真意就多了几分。
宝玉寻音上楼,倚在帘边简直痴了,等二人又续了一会儿话,才笑着说:“说什么私房话呢?”
黛玉翻了个白眼,“即是私房话你又凑过来作甚?”
宝玉脸上讪讪的,宝钗见了,少不得开口,“可送回去了?”
宝玉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脾气,赔了多少个不是才稍好些个。”
“你成日为这个,为那个做出这么多的呆事,可教我未来的二嫂子怎么想?”
端起宝钗新倒的茶水,宝玉想了想,说:“我倒是愿意那日我死了,随风化作飞灰,你们用眼泪葬了我才好呢!”
“又说呆话了,我且问你,你名为宝玉,有何宝,有何德?”
宝玉自然答不上来。
“既如此,你也不过是你素来常说的须眉浊物,既如此,怎的老老我们清净女儿堆里混呢,你有何不同值得我们用全付心思来待你?”
“我——”
“我平日的殷勤小意能让你们欢喜。”得了这句话宝玉似是得了真经。
黛玉冷笑,指了宝钗说:“宝姐姐求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我求眼里心里只看我一人的知心人,就我们两个这样寻常的愿望园子里人人都有,你今日奉承这个这个自然欢喜,但你可曾想过那个?各人得各人的眼泪各人得各人的结果罢了!”
“够了!”宝钗掩面而去。
宝玉呆呆的想了想,他今天才听说这样一个道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的眼泪都来葬他。
“妹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
见宝玉欲哭无泪的样子,黛玉也软了心肠,低了头,呐呐的说:“才见面时二哥哥说看我面熟,我也是一样的,见哥哥俊秀斯文,又体贴我的心意,什么好的我爱吃都洗的干干净净的给我留着,也是极感动的,”
“那——”
宝玉的神情带了万分的急切。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的爹娘是这般,我也希望我的良人是这般,二哥哥对我和对众人自然是一样的,我也渐渐的只认你做哥哥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果然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不知为什么,宝玉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来。
“妹妹珍重,我去寻宝姐姐。”
黛玉点点头,这瞬间好似身上的桎梏被打破了一般,说不出的舒坦,想起芍药的那番话,忽然笑道:“即是还泪,我这一生的眼泪都只为他流就是了,现今不流泪,我只开心快活的过我自己的日子就好。”
不说黛玉这边,且说妙玉再进府里就住在贾母院中,此番受了气,又梗的吃不下饭,只在房中赌气,又寻了丫鬟去问宝玉,得知他在梨香院里面不曾回来,心下一寒,忍气等着。
到天都暗了,才见宝玉一脸郑重的走了进来。
先见了这番样子她就忍不住笑了,“去哪儿做这番样子给谁看?”
“我今儿才明白各得各的眼泪,以往是我唐突姐姐了,还请您见谅。”
妙玉心中一寒,“往日如何,今日又如何?”
只见她把脸一沉,宝玉满心又乱了。
他和宝钗先认识,虽然宝钗常嘱咐他做些仕途经济的事儿,但她生的国色天香是第一流的人品,又博学广闻,自己与他很是敬爱。
妙玉又不同,虽然她处处清高不得众人的喜欢,但她的心思自己是能懂的,自己的那份呆心思也只有她懂,既懂,心上就多了几分的亲近。
“即是这样,为甚么早不说,偏偏把人骗来才说这话?”
说着,妙玉的伏在榻上只不住的哭,宝玉那受得了。
想来,世间如林妹妹那样洒脱的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妙姐姐哭了他也心疼,这以后的事儿他也管不了了,只等日后他化作一阵青烟随风去了那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早对着妙玉又赔了好几声不是。
过了两日黛玉见了宝玉还是往日样子,也不由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好在宝钗似见惯了一般,并不以为然,只是对贾母更殷勤了些。
从旁观者的角度黛玉很明白了宝钗的打算,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好歹两人并不是敌人,两人又都有见识,很能说到一处,倒也成了不远不近的朋友。
这天,黛玉受宝玉所托拟了“凹晶溪馆”、“凸碧山庄”几个牌匾名,正要出去的时候,却是知秋从林府带来消息。
裴顾氏领着裴薇并裴守义、裴守信从江南上来了。
元宵节过后就要到了京城,嘱咐了谢嬷嬷帮着寻个住的地方。
经过这些日子,黛玉深深的明白谁对自己好,对裴顾氏的心结早已消了,越发的思念她,很想见一面。
细细的准备着送几人的礼物,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