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莆田县的海湾时,举杯相别后,郑锦带领祁班孙、宝树乘一只小舢板离开大福船向岸上划去。由凌寒、云孤峰率一个排的王府侍卫队,田信川、李光地则率近卫军一师二团三营的五百多士兵乘船在附件海域游弋,等晚上或明天郑锦从南少林回来再一起继续前往南京,与那里的洪门组织汇合。
洪门整个组织有三千多子弟,分布在京畿、江南、岭南、日本、朝鲜、安南、马尼拉、马六甲、爪哇九大地区。其中江南地区人员最多,在南京设一个分舵,下属扬州、苏州、杭州、绍兴、徽州五个分坛,共六百多人。郑锦觉得这些分支和人员还不够,起码像中原腹地还有西域地区,这些地方都还没有覆盖到。
郑锦这次江南行除了解救“哭庙案”、“通海案”、“松江教案”三大冤案要被斩的案犯,与富婆汪清雪会谈合作,寻访黄宗羲这三个既定任务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发展秘密会员,扩大洪门组织。这个就需要祁班孙在其中穿针引线帮忙,以前明末殉国的忠烈后人、秘密的抗清志士都是发展的对象。
“孙郎,这次我们带了五百多人,加上江南原有的洪门子弟,一千人够不够解救被冤案的志士?”弃舟登岸时,郑锦问了祁班孙一个问题。
“如果速战速决,不引动驻防江宁的八旗兵被包围,就应该够了。万一不够,我还可以联络一批人。”祁班孙任郑锦拉着手,边走边回答。
“你可以联络多少?”郑锦欣喜地问道。
“两百人没问题。”祁班孙云淡风轻地答道。
“太好了孙郎,两百人一定是你最保守的估计吧?”郑锦看着祁班孙英秀的眉眼,双目灼灼放光。
祁班孙转过头去望天空,一丝淡淡的忧郁浮上眉间,轻叹一声道:“也不会多多少了,江南现在的士子并非像世子所想象的那样都是有反清志向的热血青年,他们更热衷的是考科举,谋取功名利禄。”
郑锦笑了笑:“孙郎不必多担心,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觉悟,没有领导,看不到未来,所以就不谈国事只为发家了。等我们这趟去好好开导敲醒激励一番,他们说不定就重新变回热血青年了,就像李光地那样。”
“但愿能如世子所说的这样吧。”祁班孙收回望天的目光,抬脚往前走。
“那走吧,我们先去南少林一趟。去那里当然不能再喝酒了,刚才在船上我们还喝得不够痛快,再去酒楼喝几杯怎样?”郑锦赶上前搭上了祁班孙的肩。
以巾帕裹头印度阿三宝树追了上来,用蹩脚的中文问道:“世子,你们去喝酒不管我了么,这不公平啊!”
旁边还有一个蓝眼睛的阿三,竟差点将他忘了,郑锦停下脚步对他说道:“大师,你既不吃酒肉,也不近女色,你只是来少林寺看经书的,我们喝酒吃肉搂美女,你就在一旁由色悟空吧!”
宝树单掌立胸前,辩解道:“世子你错了,由色悟空非我的法门,我信的不是佛教。”
“我不管你信的是什么教,我们喝酒吃肉你只能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世子,我提议……”
“我现在不想听什么提议。”
……
莆田所属的兴化府,虽然是一个只辖有两县的全国最小的府,但府城的商业繁华程度没有几个府能比得上,即使辖有几个县的漳州府与之相比都为之逊色。夹在省府福州和泉州之间,又靠近沿海,莆田有连通福建南北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除商业外,莆田市的文化科举也很发达。宋明两代,莆田、仙游两县中进士就有两千多人,状元二十二人,宰相级别的一品官十五人,各部尚书七十多人。准岳父唐明学和岳丈唐显悦就是仙游人,林敏政和林兰友也是仙游人。后来移民海外的侨商也有近百万的莆田、仙游两县人。
一身神仙道袍的郑锦、一声纤尘不染的白衣僧祁班孙、再加上异域装束宝相庄严的宝树,三人走在熙攘繁华的府城大街上,走在一群金钱鼠尾辫子头的男人中间,直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三人走进了一间看起来很是高档豪华的酒楼,直上二楼的包厢雅座,郑锦也不看菜谱,直接让小二点最好的酒菜上来。
此时正是七月,以荔枝著名的莆田到处飘着荔枝的荔枝的香味,小二也首先上来了一瓶莆田的特产荔枝果酒。
“宝大师,这种果酒喝了不会乱性情的,来一杯吧。”郑锦品着清甜的荔枝酒,为祁班孙倒了一杯,又举杯邀请宝树。
宝树摆了摆手:“多谢世子美意,蚊子肉是肉,果酒也是酒。”
郑锦也懒得多劝他,一边与祁班孙对饮,一边用双眼扫过包厢外坐着的人。
没发现什么相貌、装束特别的人,而且几乎都是男人,就在郑锦准备收回目光时,忽然眼前一亮,似在黑暗夜空中看见流星划过般灿烂。
楼上上来了两个绝色倾城,美得似非人间所有的女子。
右边的一个身穿妃红色长裙,腰系青玉色宽腰带,头上珠钗摇曳,一步一生姿,身材惹火简直更在薛小蝶之上!特别那一双柔波似水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比较娴雅,不似薛小蝶那般媚惑外射,但眉梢眼角收敛暗藏着的媚劲,似乎只要一个顾盼,就要让男人不顾一切拜倒在她裙下,为他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而左边的一个身着宝石蓝的飘逸长裙,配上一顶镶有三颗红、黑、蓝大宝石的奇异华贵斗笠,通身散发的光芒简直让人不能直视。沿着斗笠还垂有轻烟薄雾般的面纱,更显朦胧不清的神秘感。虽然眉目容貌看不清,但那脸上的轮廓线条不仅美轮美奂,更有一种慑人的气场无形散出,即使右边那个妃红长裙的女子气场也不弱,在她面前看起来不过像是柔顺的臣妾。
这两个女子上来时,酒楼上的男人几乎都被震慑得失魂落魄,目瞪口呆。
“极品美女,快看孙郎!”郑锦悄悄对正在认真喝酒的祁班孙示意,却忽然发现宝树已躲到了桌角下,往日的宝相庄严完全不见,只剩下惶恐惊吓,仿佛见到了这世上最让他害怕的东西。
这是咋回事?宝树大师?郑锦一时很是不解。
正准备开口问时,宝树伸出手指比划不已,示意郑锦不要出声。
郑锦终于明白,宝树怕的是刚上来的那两个女子。但那两个绝品尤物怎么会让宝树这么害怕?难不成她们是妖怪变的,宝大师的道行还收不了她们?
等那两个女子找了一间桌子坐下时,宝树又向郑锦比划了一下,然后忽然起身,推开窗户就往楼下蹦了下去,然后逃命似地狂奔不已。
还好,宝树那起身推窗下跳的动作极快,而那两个女子好像没有注意到,没什么动静。郑锦也无心喝酒了,匆忙结账和祁班孙一起下去追宝树。
宝树一路狂奔出了漳州府城,又狂奔了数里,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山林边,似乎觉得那两个女人再也追不上来了,才终于停下狂奔的脚步,坐下来长嘘了一口气,郑锦也终于追上,逮着他问道:“宝大师,那两个女人是妖怪变的吗,你怎么这么怕她们?”
“不是妖怪变的,但比妖怪更让人害怕,不说了……”宝树眉间闪现的神色清楚映出曾经不堪的恐惧回忆,在盘腿伸臂深呼吸做了几个瑜伽动作后,这次平静地缓过来,又哦了一声道:“我怕的只是其中一个,不是两个都怕。”
“一定是那个戴面纱的,是吗?”祁班孙轻笑两声问。
“嗯,参谋猜得很对,就是那个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宝树点了点头回答。
“她为何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她眉眼间有疤痕,奇丑无比怕人看见?”郑锦更好奇地问了问。
宝树轻摇了摇头道:“我也没看见过她的真面目,但她的背影,她的脸上轮廓,化成灰我也认得。而传说看见过她真面目的男人,只有两个下场。”
郑锦的好奇心更被引起,对宝树严令道:“哪两个下场?宝大师快说,最好一口气说完,不要这样说一半停一半的!”
宝树对郑锦答应了一声是,然后碧蓝色的眼睛望向小树林旁的小河,若有所思道:“那两个下场就是,她看上的就会与之欢好,她看不上的,都要被挖掉双眼。”
“我靠,这么彪悍!那宝大师你为何那么怕她像逃鬼似的一见就逃?”
“此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我在她手下曾有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经历。”
“这也太短了吧,再多说点。”
“宝大师,世子好像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你就多说点给他听吧。”
在郑锦的压迫和祁班孙的劝说下,宝树轻摇头闭目道:“往事不堪回首。我只想说,我娘是波斯人,曾是她娘的属下。我十三岁离开印度去波斯找我娘,然后在波斯一呆就是七年。这其中我为了修行做了一些鲁莽的傻事,然后被她折磨得受尽人间酷刑,如果我不是被我娘冒死救了出来,早已被她折磨死掉,如果我不是偶尔得一高人指点修为又大精进,只怕世子现在看到的我是体无完肤。”
宝树一边叙说,眉间又偶现出不堪回忆的痛苦神色。
郑锦虽然不忍再揭他伤疤,但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她娘是什么人?你究竟做了什么鲁莽傻事,竟让她这么痛恨你?”
“她娘明里是素丹的宠妃,暗中却是波斯明教的最后一个圣女。”宝树说了一半又止住,似乎对后面自己所做的鲁莽傻事不想说,但又不好断然拒绝郑锦,正在犹豫间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大叫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狂奔起来。
原来那两个女子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追了过来。
这次任宝树使出吃奶的劲来狂奔都没有用了,那两个女子身形飘忽间很快就越追越近。宝树虽然体内强悍,但轻功比她们差了不止一截。
“宝大师,不用逃了,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怕她两个小女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郑锦不知为何自己要跟着宝树一起逃。祁班孙本不想逃,但见宝树和郑锦都逃了也只好跟着追了上去。
她不过是圣女的女儿,又不是白骨精,怕她个鸟!更何况老子又和她没什么仇怨过节的,为什么要逃?真是有点奇怪。
但当那个妃红长裙的女子挥袖一扬,一股看不见的轻烟飘出,郑锦根本还来不及拔出背后的道剑就已昏昏迷迷地倒下时的一瞬间,终于明白逃是本能的正确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