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韩堂主遣人来过，见你不在就让我代为传话，说是年赛的事莫要忘了，近日也不会再托其他活儿给你，让好生准备着。还有，你之前总嫌盟里造的花针不合心意，正巧昨日城主夫人来铺子里，他周阳陈家又是制铁器的行家，我便将此事问了她一下，大抵明日就会有样品送来。”
走了这些天，倒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也就坐在床上听长青说道些要紧的。提起城主夫人，我一下又想起来，不正是当日处理朱瑜出走一事时要嫁于朱城主作妻子的周阳陈家二小姐么。如此美眷竟还思量着来长和斋妍肤丽容，果然没有人会嫌自己太美。不过而今她已嫁作人妇，这女为悦己者容，也是常理。我胡思乱想着，抬眸遇上长青的目光，轻咳了一声。
“明日若是我不在，你就替我瞧瞧吧，反正该注意些什么你也是晓得的。”
少年一怔：“明日可又有何事？”
我轻笑一声，将实现投向窗外：“这小瑾受了人欺负，我们总没有道理忍气吞声吧。可知对方是何人了？”
不知是否我看岔了，长青的眼底似是闪过几丝晦涩，但很快他又扬起唇角看着我。
“我去学堂寻过夫子，也已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原来，学堂有一个芳华学姐与小瑾十分要好。只是一年以前，她因着家里的关系须得离开朱雀城，临走前，她将自己别苑的房契和地契都交给了小瑾保管。而那日为首之人乃本城富甲俞明威的独子俞舫，他自幼备受家里宠爱，久而久之难免被骄纵得无法无天。也不知他是哪里听说了芳华学姐将房地契交给了小瑾的事，居然就起了歹心，纠集同伴趁着下学后小瑾落单之时就对她……”
“既然是俞家的大少爷，什么院子不能住，为何要抢一个别人的房地契呢？”
“这事还另有乾坤，你且听我说。”
……
这事儿讲了有约莫半个时辰，从事情的起因到如何解决，一直到小瑾来喊吃饭，才有个大概。小姑娘的脸还是裹着纱布看不清楚，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只是看我的时候神色间总有些闪躲，大抵是那日被我训过，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我故意板着脸叫她上前来，吓得她把头死命的往下低，姑娘家家的个子本就小，这样一来都快要掉到地上，看得长青忍俊不禁。
白日里睡了一整天，到了夜里难免无眠。我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前，看窗外白雪纷纷，穿庭树，作飞花。不多时，一张微微笑的脸落入眼帘里。我嗔他一眼，侧开身子由着他进来。
“大晚上的，刻意跑出来吓人么？”
少年笑得狡黠：“不。”
我挑眉看他。
“吓你。”
“我看你还是出去吧。”
“我走了，谁给你送好酒来？”他说着抬起手来，手中是个不大不小的酒翁，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这可是上月自己埋下去的那坛子清酒，刚挖出来呢。”
说罢他掩上窗子，将我扯进去。
房里头生着火，架上个红泥的小炉子，煨一炉新鲜的糯米酒，顿时醇香盈室。屋外寒气逼人，屋内是暖烘烘的。长青舀好了酒，将一杯推到我面前，自己握着块布巾子擦手。看着他眼中满满的笑意，我不禁想起了那首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端起酒来尝了一口，滚烫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使得手脚都温暖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舒畅。烛火朦胧了少年的容颜，让他的轮廓在橙红的幽光里更显柔和。我感觉脸上有微微的发烫，心无可抑制地跳起来，快速而猛烈，清晰得仿佛连自己都能够听见。
暖人的是炉火，是米酒，更是……你。
我忽然有些不敢看他，有些害怕对上那双无论温柔还是俏皮，都那样醉人的眼。脑中又想起他那句“下回不要再像刚才那般对人笑了”，一时间心乱如麻。
“公子，你觉得……”
“嗯？”听到少年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头，却发觉他正定定注视着我，眸中闪着我读不懂的光芒。
“……你觉得小瑾如何？”
我略有疑惑地看他，不知其所谓，一面又想着我今晚是怎么了，不仅紧张如斯，还连个问题都听不懂，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欲言又止。
“她性子好么？漂亮么？讨人喜欢么？”
“小瑾么，性子活泼又生得漂亮，自然讨人喜欢……她怎么了？”我照实说，脑中却愈加糊涂，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又说不出何处出了问题。直到少年问出下面的问题，我头点到一半，却又蓦地瞪大了眼睛。他问：
“那，你可喜欢她？”
我僵着脖子没有再动，脑中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面前少年的眼在我下意识地做出点头的动作之后，透出些许失意和哀伤。难道……不，不是的，但如若我在这当口又回绝，倒有些像是欲盖弥彰，尚不如顺势而为。于是我接着点了点头。
“喜欢。难道你不喜欢么？”
长青在听了后半句之后，猛然间抬起头来，于是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一如曾经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讶异、震惊、欣喜……无数的情绪都隐藏在了这一望里，最终，少年的目光柔软下来，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喜欢。”
是的，喜欢，如同家人一样的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是全然不同的。我伸手，指腹触上他的脸颊。所有的不安定在此刻全都尘埃落定。你的不安告诉我，你是这样在乎我，如同我对你的在乎。原来长久以来你眼底的晦涩，都是因为我，也就是我这样迟钝，猜不着还总是默默地猜。
“……公子。”少年红了脸，有些躲闪。
“傻子。十足的傻子。”我轻轻笑起来，似乎全然忘了方才那个紧张又迷糊的人是谁。此刻，剩下的，唯有满满的幸福。
长青，有你，是件多么让人欢喜的事。~~~~~~~~~~~~~~~~~~~~~~~~~~~~~~~~~~~~~~~~比平常晚了点……我不敢说我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