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淳一怔,静静听候他的下文,听他会说出什么故事来。
他不说反问道:“淳儿听说过上官晏的身世吗?”
真淳一张张地烧着冥币,上官晏对大虞百姓来说是个谜,他年纪轻轻便得皇上的青眼,坐上了权相的位置。传闻他权势滔天,奸佞无度,利益熏心,是大虞的地下皇帝。
简仲维缓缓道:“十年前,在你们的祖籍之地夷陵,有一个少年,他原本有个富裕美满的家庭,因你叔父贪婪他的家财,仗着你父亲在京为官,霸占了他家的财产,害死他爹娘。你叔父怕留后患,想将他一同除去,他东躲西藏,几次死里逃生,以行乞为生,受尽屈辱,吃尽苦头。十年后的今天,他位极人臣,权倾天下!”
这个人就是上官晏!真淳手一顿,心底有一瞬间的惊异,但随即她又想到这是不是简仲维的另一个奸计,想借自己来对付上官晏,如此一思忖,她便慢慢冷静下来。
“我不相信我叔父是那样的人,若真如此,以我爹的为人,他也不会包庇叔父的罪行的!”
她只见过叔父一面,那时她才六岁,爹娘带他们回乡省亲,叔父为人慈爱,怜友乡邻,待她们兄妹极好,每每看到路边的穷苦之人都会施舍些钱财衣粮,如此慈悲心肠的叔父岂会做出那等谋人钱财害人性命之事。
简仲维摇摇头,“淳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天性!试问这天下有多少人不为利益所驱而犯下大错呢?”
固然他的话值得怀疑,但她突然想到另外一层,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上官晏不直接取了她的性命,而是将她变为一颗更有用的棋子,等她的价值体现完了,再废弃她也不迟。这也不失为一可种能性,她心中不由地一凛,为上官晏深不可测的心机感到心惧。
自那日回府后,上官晏并没有如她想象般的来质问她,她也有几日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天色晴了两日,第三日又雷霆交加,大雨倾盆。
真淳伫立在窗前,雕花窗台支起了半边,可以看到窗台外的墙角边植了一溜大叶芭蕉,此时雨声淅沥,雨点打在蕉叶上如击闷鼓,没来由地让人心上添了一股惆怅。
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打着伞的婢女,迎着风雨往这边匆忙走来,此时已有几分暮色,雨丝密集,若不细细分辨,一时难以察觉出来。
连辛不在屋内,真淳令绿蕊将支窗拉下来,而后徐徐走到桌前坐下,提起桌上的玉管羊毫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画作。
一会儿后,门口传来说话声,接着是帘子被打起的声音,一名婢女婷婷走了进来,是院子里的春雪。她福了福身子,道:“相爷院子里的人来说,相爷要见淳夫人,请淳夫人去一趟上苑。”
真淳笔下一颤,卷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眸,看不清她的心绪。她头未抬地道:“知道了!”
春雪听她声色淡淡,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吩咐后,便退了下去。
珠帘又被打起,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外面隐隐传来一阵谈话声,随后又恢复了宁静,只听见雨声寂寂,风过树梢。
真淳放下笔,接过绿蕊手中的雨披披上,由绿蕊打着伞去了上苑。
铅云厚重,天色愈发的暗了,各处悬挂的羊角明灯也陆续点上了,将整个相国府渲染得晕黄如暖,夜风徐徐,雨丝斜飞,羊角灯也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如只只流萤点缀在夜色里!
出了月牙拱门便是白玉曲廊,雕花曲廊接连相国府的各处苑宇,曲廊两旁植了罕见的玉兰,一路前行,府中各处水榭亭台,假山石罅,珍花奇木不绝于目。
凉风掠过曲廊尽头,扬起门前侍女们的衣裙,如层层翠波叠荡,不尽旖旎。
“淳夫人,到了!”前面引路的绿蕊站定身子,手中的琉璃灯也随之停下,只下端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门口侍立的婢女见状立即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她行了个礼,对真淳道:“相爷请淳夫人进去!”
真淳点点头,留下绿蕊在外侯着,穿过前厅来到了书房,有婢女早已打起门帘静候而至。
书房内亮如白昼,光线从室内倾泄而出,照在她姣好的脸上,有如天上明月。她方欲抬腿入内,但见里面有人出来,她愣了愣便止住了脚步。
连辛低着头走出来时,朝她微微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举止恭谦有度。
真淳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去后方进入书房,房内简洁有度,一副江山水墨图横挂于壁上,上官晏正坐在图下方的太师椅上,手中翻阅着折子,因为逆着光,她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到他周身冷凝如冰的气息,心情似乎非常不悦。
她福了福身,方欲开口,不妨一个物体突然向她这边砸来,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一避,接着便听到脚下物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她还未回过神来,又听到上方传来森冷的笑声,“就凭你也敢参本相!”
真淳顿了一下,抬首望向上官晏,但见他两手撑在长案上,眼里盛满唳气,月牙白的长衫衬得他更似冷若霜结。这就是名覆大虞的权相呵,能力出众又位高权重,是大虞多少女子心中期盼的良人,即便明知他是个奸臣,趋之若鹜之人仍旧不绝如缕。
她俯身拾起脚下的折子,缓步走到案前轻轻放好,低垂的清眸遮掩了她的心绪,交握于腹前的纤手却显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是的,紧张!这样的他谁见了都会紧张,尤其刚刚连辛从这儿出去,她不知道那日的事情连辛知道了多少,又向上官晏禀告了多少,如果凌家真与上官家有血海深仇,当上官晏知道她知道了那段往事后会如何对付她。
“抬起头来,本相不喜欢对着别人的头顶说话。”
上官晏收回撑在案上的手,身子往后一靠,双手随意地枕在脑后,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缓缓开口道,身上的戾气已敛去,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迅速的变化让真淳有一瞬间的怔愣,果真是个喜怒无常难以揣测的人。
她依言抬起头,温婉的面容一如往常般柔顺,低垂的水眸也平和如昔日,“妾谢过相爷能让妾去祭奠妾的亲人!”
上官晏讳莫如深地望了她一会,漫不经心地道:“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真淳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眼睑轻垂道:“妾在祭奠亲人的时候遇到了父亲生前的一位故友,妾与他交谈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