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站那么远做什么?朕的样子很难看吗?”注意到真淳的动作,他抚了抚脸,话中带着笑意,又有些戏谑。
真淳跪道:“陛下九五之尊,天下人共仰!”
他发出几阵低笑,说不出的低沉悦耳,让真淳吊在空中的心放下了大半。
“丫头,你会下棋?”他注意到旁边几上的下了一半的棋,饶有兴致地问,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了些深意。
真淳低垂螓首,双手平贴在地上,“听说陛下喜欢下棋,民女便想,如果民女陛下时常能听到棋声,不定陛下就能早日醒来。”
弘晋帝枯槁的面容上有几许动容,他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也算是个有心的孩子。”
真淳缓缓起了身,上前一步道:“陛下想吃点什么吗?”在榻上卧了半月余,每日除了汤药,只服侍他吃些易克化的稀清粥食,如今醒来,难保不会觉得饥饿。
弘晋帝现出丝疲惫来,“朕先休息一下,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真淳解意,上前扶他躺下,又为他掖好被子后,到外殿唤了楚子邢,她微笑道:“陛下先前醒了,精神看起来也不错,说了会话方才又睡去了,估计晚膳前就醒过来。”
楚子邢脸上露出笑容,“那楚某派人去通知各宫。”
真淳朝偏殿努了努嘴,他明白她的意思,有杨祝这个大内总管,这事不用他操心,他笑道:“也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这些日子,本该杨祝时刻不离的守在弘晋帝身旁,他却经常不见人影,要么就是钻到偏殿去,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连采眉都私下里抱怨他过几回。当然,这些都与她无关。
“那我进去看看陛下?”楚子邢有些期待。
“晚点吧,他睡下了别去打扰。”
两人在外殿轻轻说着话,一个时辰后,弘晋帝睡醒了过来,两人忙踱进内殿伺候,宫人们也都欢呼着四处奔走相告。
采眉刚从长春宫送完东西回来,鼻子和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听说陛下醒了,她高兴地抱住真淳,被杨祝厉眼一瞪,她瘪瘪嘴,忙规矩地站到一旁。
弘晋帝喝完真淳端过来的药汁,各宫宫妃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一声声“陛下”,如莺歌燕语充斥着整个正殿,几个稍显年轻地妃嫔见了弘晋帝醒来,再忍不住地趴在他身旁啜泣了起来。年纪稍长地克制着自己,却也流下了欣慰地泪水。
弘晋帝一会安抚这个,一会拍那个的手,脸上含笑,极为耐心,甚至有好心情地说起笑来:“爱妃们都快给朕止住,哭花了脸朕可不爱看。”
杨祝连连施以眼色,真淳与楚子邢等人忙退了出来,只留下一些宫人在里面伺候着。
正和殿里的宫人忙碌起来,各方接引和晋见,反倒真淳无所事事,于是便躲在房内看医书。外面铅云重重,天色暗沉,屋内也不见光线,她点起一盏小灯,照亮案前一许方圆。
这是许久没有过的宁静,她每日都活在担心吊胆之中,这一刻,却让她感到说不出的放松,也许是帝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仁慈可亲,也许她这一搏搏对了。总而言之,她的心是欢快轻松的。
如今陛下醒过来了,俪妃欲收姐姐为义女的事情,就算她能如愿以偿,也不会那么顺利,也许陛下会成全了她的心愿,放姐姐同她出宫。凌家的冤屈,自有三皇子会履行。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安慰,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顺利许多。
晚间伺候完弘晋帝的汤药后,弘晋帝将五皇子宣进正和殿,在内殿长谈了几个时辰,直到四更时,真淳才看到正和殿内明亮的烛火熄去了一大半。她揉揉睡眼,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真淳来到内殿服侍时,弘晋帝已起来,披衣坐在龙榻上看折子,殿内的宫人个个垂首敛眉,连杨祝的神态都万般小心。
她将汤药端上去,屈膝道:“陛下,该服药了。”
过了一会儿,弘晋帝才将折子放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将药汁慢慢饮尽。采眉忙递上一杯茶水,上前伺候他漱口。
殿内始终静静地,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压抑。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跟妙馨丫头下下棋!”弘晋帝对着杨祝一干人淡淡地道。
杨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是没想到弘晋帝会让他也退下,随即想到他还未病愈,下跪劝道:“陛下龙体尚未痊愈……”
他话未说完,弘晋帝抬手止住他,“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你们退下吧!”
杨祝见劝慰无法,只好领着一群宫人跪礼后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真淳一人。
真淳静立一旁,恭送杨祝等人出去,她悄悄打量弘晋帝一眼,他眉目平和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此时,他看向她,正好对上她探询的目光,他微笑道:“丫头,不想领教一下朕的棋艺吗?”
真淳跪了下来,“民女对棋艺只知皮毛,岂敢与陛下对弈!”
“无妨,朕很久没下棋了。”
似乎回想起往事,他的目光有些悠远,真淳听到他一声低叹,对她招手道:“把棋盘摆上来。”
真淳将棋盘摆上,弘晋帝让她一子,选了白子。她的棋风与父亲有些相似,步步小心,每落一子都要思索片刻,模仿着上官晏的凌厉攻势。
弘晋帝多次看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她每落一子,都被他接下来的白子套住。
棋下到一半,真淳已露败势,她起身福了福,浅笑道:“陛下棋艺高明,民女输了。”
弘晋帝脸上呷了一口茶,脸上的笑意不减,看向她的目光却暗葳一抹深意,他缓缓道:“丫头,你的性格柔和谨慎,这路棋是从哪儿学来的?”
真淳盈盈一笑,答道:“民女与公子进京陵时,偶然看到有两人在下棋,民女是个棋痴,立即被他们精彩的棋艺吸引住了,于是便央公子停下来观看,民女方才的棋路便是从其中一位学来的。”
弘晋淡淡应了一声,似又轻喃一声“你倒是个聪慧的孩子”,随后他便现出意兴阑珊的神色,吩咐真淳把棋收下去,唤了杨祝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