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嗓门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仿佛他就是容贤楼的人、亲眼见到那些故事发生一样。而客栈里的众江湖人士,也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消息似乎赶走了他们一些奔波之中的疲惫。
不多时,凌婉容和上官谦已经用完了餐,而那位车夫也已经在外吃完了饭、喂好了马。于是两人起身,打算尽快离开这里,继续往药王谷赶路。
然而在出门之时,一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进了客栈,两人则和他们擦肩而过。或许是因为某种感觉不对,两人不由得同时偏头朝他们看过去。
男人一身青袍,长相俊逸,但却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女人红袍裹身,眉目清秀,神情中自然是掩饰不住的惶急。看样子,男人受了伤,而且好像中了毒。
上官谦虽也懂一些把脉之术,但毕竟不精通医理,因此只能看出一点端倪,摸不准具体情况;而凌婉容是医者,自然是顷刻间便瞧出了男人的症状……和她昨晚一模一样!
看来,这男人是前日在武林大会上,中鹤涎香之毒的江湖人。但他和她一样,中毒之后却又不慎被人重伤,从而毒入心脉,唯有得到解药方可活命。
不想让上官谦发觉异样,凌婉容忙拉着上官谦要尽快离开。但她没想到的是,上官谦在看清那女人模样之后,轻‘唔’了一声,停住脚步不肯走了。
“怎么了?”凌婉容心里有些紧张,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那对夫妻已经去到空桌前坐下了,隔门口还有些距离,于是上官谦倾身在凌婉容耳边低语道:“那女人,曾和阎大将军有过婚约。她叫柳红鸾,人称‘红衣娘子’,而她身边的则是她相公,青衣公子方哲清。”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上官谦并没有直呼阎冷枫的名字,而是以‘阎大将军’之称代替。
认识的?和阎冷枫?凌婉容顿时无语,既然他特地告诉她,很明显他是决定插手了。并且很明显的,他对她的医术很是信任。
只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何况这方哲清呢?
“阎大将军最觉有亏欠的人,便是她了。”上官谦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便执她之手往方哲清夫妇走去。
阎冷枫为什么亏欠了柳红鸾,凌婉容并不关心,而且很容易也能猜出来——必然是因为阎家之事,阎冷枫才辜负了柳红鸾,柳红鸾也才另嫁他人。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待会儿给方哲清把脉之后,她该怎么说……
“打扰了,请问两位可是……青衣公子与红衣娘子?”上官谦彬彬有礼地问道,在瞧见二人眼中的警戒之色后,才又笑着补充道:“我曾在阎大将军府中作客,刚巧两位顺道拜访阎大将军,是以还记得两位的相貌。”
柳红鸾虽遭阎冷枫退婚,但却知道阎冷枫是为了她好,因此并未憎恨于阎冷枫。再加上她后来心有所属,与方哲清也十分幸福,便更是和阎冷枫重修旧好,成为了好友。
方哲清闻言,便有些虚弱地笑了:“原来如此,在下方哲清,她是内子柳红鸾,不知阁下是……”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上官谦云淡风轻地带过,接着便紧盯方哲清的脸色,说道:“我夫人学过一些医术,她看出方公子中了毒又受了伤,所以我想让她帮方公子看看,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方哲清和柳红鸾同时侧头,看向那身材娇小的女子,怀疑之余又未免有些惊喜。
半晌后,方哲清才摇头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所中之毒乃是药王谷的鹤涎香,京城名医看过后均说无望救治,除非拿到……”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果真无望救治呢?”凌婉容当即打断了方哲清的话,面色坦然。
再让方哲清说下去,上官谦很快就会联想到她的情况了——她也是在中了鹤涎香之后,被陈聪重伤的。
被凌婉容这么一说,方哲清和柳红鸾倒是不好推辞了,毕竟对方也是一番好意。
“清哥,既然这位姑娘懂一些医术,你就让她把把脉吧,说不定真的只是庸医误诊而已。”柳红鸾的眼中虽然还有一些戒备,但她已然察觉出面前这两人,武功均是不凡。
所以她心想着:以这二人的武功来说,若有加害他们之意,应该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方哲清见柳红鸾都这么说了,便伸出手放在了桌上,冲凌婉容笑了笑:“有劳夫人了。”
凌婉容便在他面前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手指扣上了他的脉,恍如大夫那般凝神听着什么。实际上,她不消把脉就能知道方哲清的情况了,只是她不能让上官谦发觉异样。
而此时,上官谦看着那白葱玉指接触到男人的手腕,心下不禁微微有些懊恼:他好像失策了。
这方哲清可是个男人,而他竟然让容儿去给一个男人把脉——虽说医者不分性别,可容儿并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所以今日之事完全是他一手促成的。
须臾,凌婉容收回了手指,遂对方哲清和柳红鸾浅浅一笑:“方公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方公子受的内伤颇重,又一直没有得到好的救治,所以鹤涎香的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提前发作,方公子会因此而受一些心痛之苦。”
柳红鸾大喜过望:“没有性命之忧?这是真的吗?”
“可是京城的大夫……”方哲清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上官谦笑着接过话道:“方公子可不能将我家夫人与那些庸医相提并论,既然我家夫人说方公子无性命之忧,那便是千真万确的了。”
方哲清和柳红鸾同时看向凌婉容,而上官谦含笑的目光也转了过去,前二者是想要再次得到肯定答案,后一者则是无比信任。
凌婉容心里叹了一声,她药王谷女弟子的名声,从此怕是毁了。
但她还是微笑着说道:“我家相公说得没错,两位的确不需要太过担心。方公子只是中了鹤涎香,并不足以致命,所以两位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尽快治好方公子的内伤。何况我们江湖儿女,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两位既是情深绵长,又何须在意生生死死?”
凌婉容本不想说后边一句话,因为这样或许会露馅儿,但她却没能忍住,还是说了出来。相较于她和上官谦,方哲清和柳红鸾已经很幸运了。他们厮守多年、伉俪情深,而她和上官谦,却连光明正大并肩于世人眼前的权利——都没有。
何况她已经骗了这对伉俪,日后等谎言拆穿之时,他们不知会如何激愤。现在不说句安慰的话,她心里过意不去。
但她却不得不骗,一来是想和上官谦平静地度过这最后的十日时光,二来则为了大安朝的局势不受影响。若是她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传了出去,光是武林大会上那些中毒的江湖人,便会发生大动乱。何况,她身后还有整个容贤楼。
“夫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最近我和红鸾的确太过奔波,一心只想前往药王谷,却将其他事都给忘在了脑后。”方哲清微有些尴尬,连忙就开始自我反省。
再观柳红鸾,也是有些自责之意。想必是因为,她太在意方哲清体内的毒、却忘了方哲清还有内伤需要疗养而日夜赶路的缘故。
原来,这对夫妇将凌婉容的话,当成了对他们贪生怕死的批评。
凌婉容呆了呆,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上官谦握住了手,顿时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两位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家夫人心直口快,两位莫要介意才是。”上官谦笑着说道,遂看向了凌婉容,微微挑了挑眉。
“尊夫人是至情至性之人,何况我们要感激她点醒我们才是,又怎会介意呢?呵呵……”方哲清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不像上官谦和上官洪煜那般——看似温和的表象下,实际上是狂傲与野心。
凌婉容自是看懂了上官谦的意思,只好伸手在袖中摸出一瓶药王谷的秘制续命丸,递给了柳红鸾:“方夫人,这是我和相公在阎大将军府中作客时,阎大将军一位朋友所赠。我拿着没什么用处,就留给方公子压制鹤涎香之毒吧。”
“这……”柳红鸾又惊又喜,她和清哥此去药王谷,不正是为了求取解药么?虽然这秘制续命丸只能暂时压制鹤涎香,不过总比一直看着清哥毒性发作要好多了。
“据我所知,鹤涎香的解药并没有被制出来,所以两位去药王谷也必然是无功而返。倒不如留在此地安心养伤,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药王谷制出了鹤涎香的解药,那么我到时候必当为两位求取两粒解药,两位觉得如何?”凌婉容诚挚地说道,私心里并不愿这对夫妇前往药王谷。
一来会加重方哲清的伤势,二来她的秘密很可能被揭穿。
“那……那就多谢夫人了。”柳红鸾感激地接过小药瓶,在感觉到那份量之后,暗暗开心。清哥再毒性发作的话,便可以服用这续命丸压制毒性,如果真如那京城庸医所说,清哥必须要服用鹤涎香解药才能保命——那至少可以在此之前,让清哥将内伤养好,再去寻解药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