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猪群声势凶猛地席卷过来,大有吞噬一切的气势。
裴城一手挽着安宁的胳膊,一手扶着背后的布包,双**替踩在粗壮的树干上,登登几下便跃上三丈多高的枝桠分叉处。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反应迅速,有的人是自愿的,有的人则纯属被迫。
“安宁,救我!”一缕惊慌失措的声音从两人身下传来。
裴城低头一看,只见萧鹤双手双脚紧紧抱在树干上,离地不过三尺,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恐,仿佛野山猪的锐角已经顶在他屁股上。安宁双手扶着树干站在枝桠上,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禁失笑。
她虽然不满意对方的死缠烂打,却也不想让他死在这个地方,毕竟两家世交,自己不喜欢他,略施薄惩也就足够了。
裴城被她的眼神逼得没办法,只好反手从背后取下布包,然后往下一探,等萧鹤抓牢之后将其提了上来。当此危局之时,场中大部分人都是仓皇奔命,找着附近的大树便拼了命地往上爬。
当然也有人依旧镇定,护卫统领朱西东在野山猪群出现的第一瞬间,便领着十来个身手高明的护卫,呈一条线站在众人身前,迎着无数双目赤红的野山猪,一个个就像钉在了地上一般,毫不畏惧地想要阻挡野山猪群的攻击。
他们这么做,自然是想给其他人争取一丁点宝贵的时间。
裴城睁大眼睛,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思绪澎湃如海,想不到这些护卫胆气如此雄壮,更关键的是,他们的实力足够强悍,面对野山猪群狂躁的冲击,以护卫朱西东为首的这十多个人,竟然能够死死地挡住!
在野山猪群冲过来的刹那,朱西东猛然双手合抱,然后一拳击在当先那头野山猪的锐角上,那头野山猪身体猛地向前一甩,裴城甚至能看见山猪身上肌肉块的颤动,即便如此,它却被朱西东硬生生挡下来了,竟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其他人亦是同样的动作,从上空望去,地面上呈现一幅诡异的场景,无数狂躁的野山猪席卷而过,唯有众人身下有一片空地,两侧的野山猪在众人身后再度合流。此情此景,犹如大海中一个渺小的孤岛,在狂风暴雨中岌岌可危,却始终屹立不倒。
裴城转头望去,萧鹤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另一边的安宁眼中流露出一丝哀痛的神色,随即被她狠狠甩掉,变成无比骄傲的神情。
能有这样的属下,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场中的形势开始恶化,野山猪群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变化,中间这一块被人挡住,后面的山猪则开始发疯一般向前顶,不时发出低沉慑人的吼声,这一块的山猪越聚越多,施加给众护卫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终于有人顶不住,一声惨哼便仰面倒下,随即被席卷而过的山猪踏成了肉泥。
安宁紧张地看着下面,见所有人都爬上了树,便大声喊道:“朱大哥,你们快上来!”
“他们现在没法脱身,只要一卸去力量,马上就会被野山猪掀翻。”裴城在她身边冷静地说道。
“那该怎么办,裴城,你快点想个办法!”饶是安宁智计百出,此刻也失了主意,声音微微颤抖着。
下面又有三个护卫挡不住野山猪的冲击,瞬间倒下湮没在灰尘中。
裴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宁的胳膊,然后解开身上的带子,拿下那个布包。他神态冷静地半蹲着,在安宁和萧鹤的注视下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把大弓,弓身长四尺三寸,干才为柘木,角为本白牛角,俱是上等材质。大弓旁边,放着十多枝长箭,箭身长二尺三寸,箭头形状不一。
安宁心中焦急,但是看见裴城专注挑选箭头的模样,便没有出声催促。
裴城拿了三支箭,左手持弓,眺望着下面的情势,双眼里瞳孔猛然收缩。
在离朱西东不远的地方,一头与身边山猪明显不同的野山猪定定站在那里,仿佛在积蓄力量,它身高接近两丈,浑身上下的鳞片竟然隐隐泛着金光,额上那个锐角竟长达两尺,如果戳在人身上,很轻易便是一个对穿。除此之外,裴城注意到它的眼神,此时正狠狠地盯着朱西东,就像人类一样,里面竟然有着极度愤怒的情绪。
裴城来不及多想,将三支箭咬在嘴里,然后右手伸出抓住一根枝条,身子一荡便朝场下划了过去。
“裴城,小心着些!”安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便在此时,那头异常强悍的野山猪王昂首发出一声怒吼,双蹄一跃,庞大的身躯竟然腾空而起,踩在前方的同伴身上,那头可怜的野山猪身子蓦然一垮,软绵绵地塌在了地上。野山猪王借助这反弹的力量,身体再往上一提,然后一跃迈过数丈的距离,如乌云蔽日一般,朝朱西东压了过来。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呼叫。
裴城双脚绞住枝条,然后身子倒垂而下,右手一抹,从嘴里取出一支长箭,手腕一翻,便搭在大弓上,随即双手猛然用力,这张六石的长弓被他拉得形如满月!
他的身体随着枝条晃荡,但是双手却稳如大山,眼神死死盯着那头野山猪王。
众人一边看着那头腾在半空之中的野山猪王,一边望着裴城手中根本不曾颤动一丝的长箭,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嗖”的一声,长箭如流星般疾驰而出,下一个瞬间,长箭已钉入那头野山猪王的左眼内,疼得这头凶悍的野兽闷声长吼,在半空中的身躯一顿扭动。
如连珠炮响一般,随后接连两支箭顷刻间发出,一入野山猪王的右眼,一入它前腿之间最薄弱的地方。
如同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野山猪王口中哀叫着,但是剧痛和乏力同时袭来,它不甘地扭动着,在就要踏中朱西东脑袋的那一刻,庞大的身躯轰然落下,正好砸在跟朱西东僵持的那头野山猪身上。
朱西东只觉身前一轻,还来不及细想,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拉住自己的胳膊,紧接着身子便飞临于半空之中。裴城身子依然倒垂,一手持弓一手拉人,借势往回一荡,然后一甩,朱西东便稳稳落在他自己刚刚站立的枝桠上。
安宁看到朱西东安然无恙,心中一轻,淡淡的喜色浮上双眸,看向裴城的眼神里带着几许感激。
裴城抬眼一看,见还有六个护卫在苦苦支撑,便头也不回地大吼道:“箭来!”
朱西东似乎与他心有灵犀,在听到这声大喝之后,他从面前的布包里抓起六枝长箭,然后朝裴城一送,手心里吐出一股柔和的力量。
裴城反手一抓,将六枝箭牢牢抓住,然后左手一翻,长弓平放,右手长箭全部搭上,扣住弓弦用力一拉,这把质地上乘的大弓几乎要被他拉断!
破空声连绵不断,箭去如流星似闪电。
六枝长箭按照不同的轨迹,如同精确计算好一般,分别射向那六名护卫,从他们腋下穿过,然后直接将那六头野山猪的小腿刺个对穿,即便如此,长箭去势未尽,接着深深地刺入地面之下。
就像六颗长钉一般,将这些野山猪牢牢钉在地上!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那六个护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纷纷腾身跃起,向着四面的大树跳了过去,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手,站到了安全的地方。
裴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翻然后一荡,回到了安宁站立的那条枝桠上。
在他站稳身形的那一刻,林间爆发出一阵无比热烈的叫好声。
朱西东面对着他,十分恭敬地行礼,眼中尽是感激神色,他显然不善辞色,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还是安宁解了他的围,显然她很清楚自己属下的性情,上前说道:“裴城,这次多亏了你,谢谢。”
裴城的目光扫过场中众人,除了那几位依旧面色发白的富家公子之外,其他人在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感激敬佩之外,还多了一点亲切,这倒是让裴城没有想到的结果。
但是在看到地上那几位牺牲护卫若隐若现的衣裳时,他的语气也不禁有些黯然:“何必言谢?我是向导,本该避开这些危险的,这件事无论如何,责任总在我身上的。”
萧鹤心中一喜,正准备伺机发难,却被安宁极为冷厉地一瞪,顿时失去了仅有的那点勇气,呐呐不言语。
“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安宁柔和地望着裴城,劝解道:“不用你说明,我也清楚,像今天这般兽潮是极少发生的事情,又怎能预料?所以你不必自责,而且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裴城洒然一笑,不再过多解释。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安宁问道。
其实她本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否则也难做成一些事情。只是荒林这种环境她显然不太适应,今天的事儿又冲击太大,所以下意识地询问其裴城的意见。之前她只是为了了解情况而找裴城聊天,现在却是认真地征询,这种潜在的变化,其实安宁心中也未必清楚。
裴城在思考的时候,眉头会皱成一个川字,给他英俊的脸庞上添了几许厚重的味道。
“兽潮之所以会发生,必然是荒林中出了很大的变故。野山猪虽然是群居生活,但每一群也就百来头,像今天这样大规模奔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荒林里出现让它们恐惧的存在,逼迫它们不得不集体发狂奔走。”裴城冷静地回答道。
“会不会是其他的野兽?”安宁的脸色也不太好,如果事情真如裴城所言,那他们此行就不太安全了。
裴城很果断地摇头,道:“像荒林这么大的林子,里面野兽种类不知凡几,但没有哪种野兽如此强悍,哪怕是虎兕怪,也不可能让这么多野山猪惊吓奔走,所以可能只有一个。”
安宁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得眉头紧锁道:“你是想说人?”
裴城略带赞许地望着她,沉吟道:“不错,只有人,才会比这些野兽更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