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太子秦昭径直走进来。
“是太子来啦。”
“参见太子殿下。”楚云烟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这位可是新表妹,唤作云烟的?”太子笑道。
“回太子,正是臣女。”
“表妹,不用如此客气,你我可以兄妹相称的。我这几日一直听说舅舅要收一位义女,本想也亲自去见见的,无奈实在是春猎将近,而且靳国使臣不日将到达,实在抽不出时间。今日来的仓促,这是齐国南宫家的桐花凤罗扇,你且收下,当做送你的礼物吧。”太子说完,拿出一把扇子递给楚云烟。
“谢谢太子哥哥。”楚云烟笑这接过扇子。这个扇子她认得,是南宫瑜的得意之作。齐国南宫世家以制扇闻名,虽说有自己的作坊,但是经家主之手制作的确是少之又少,而且每年只出一扇。那南宫少主更是独特,只为女子,而且是美女,制作香扇。这把桐花凤罗扇,是以在纨扇上绘画一种名为“桐花凤”的小鸟而得名。“桐花凤”比燕子稍小。羽毛呈淡草绿色,上面缀满绚丽的斑烂五彩,每年暮春三月,齐国锦江沿岸紫桐盛开时,群聚树上,盘旋飞翔,恣态轻盈翩迁,是这一带的名鸟,也称五色鸟、么凤。有诗曰“故山亦何有,桐花集么凤”中的凤,就是指此鸟。南宫家独具匠心,将此鸟绘在纨扇上,高超的制扇技艺再加上南宫瑜传神的绘画,这把扇子可曾名噪一时。还曾有人为此作《桐花凤扇赋》:“美斯鸟兮类鸳鸯,具体微兮容色丹。彼飞翔于宵汉,此藻绘于冰纨。虽清伙而己至,常爱玩而忘飧。”可见这把扇子的名贵。
“太子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皇后站起身来,笑着问。
“没有别的什么事,不日后便是亲蚕礼了,母后可有准备?”
“哦,这个无需担心,早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茜茹有了身孕,这春日里风又大,这陪祀恐怕是不行……母后……”
“呵呵,这般前来可是为了太子妃了,我道这般火急火燎的进宫,原是这样。只是这陪祀人员,你现在叫我上哪寻去?光是身份这一层怕是不好选呢。”苏皇后道。
“母后,儿臣本来也是着急,这人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太子笑,那眼睛望着楚云烟。
“太子哥哥,真无赖,心疼老婆就把我给卖了。”楚云烟笑。
“表妹是父皇亲封的清宁郡主,想必是很好的人选呢。”
“嗯,云丫头是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不待楚云烟开口,太子就抢先回了。
“云丫头,怎么样?”
“太子哥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只是娘娘,您答应我的……”
“好了,我会让你见她的。说了这么半日了,本宫也乏了,你们要说的也说完了,都回去吧。”
两人行礼退出宫门,各自回了。
……
这日,苏皇后又派人穿了楚云烟进宫。
这一次,在过了神武门后,直接抬了轿子,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庭院前,太监打起帘子道:“冷宫到了,郡主请下轿吧。”
听言,楚云烟低头下了轿子,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是一样的残砖漏瓦,一样的枯树寒鸦,一样的萧索凄迷。
“这个地方还是这样啊。”楚云烟低头道。虽然时隔两世,但再次看到这个地方,前世的记忆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蜂拥而来,让楚云烟忍不住闭上眼睛。
“可不是,这座皇宫自前朝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很多宫殿都变了样子,唯有这座冷宫一直没有变……”身边的大太监听言,也叹道。
“咱们进去吧。”楚云烟睁开眼睛,手抚上那张油漆剥落蛀眼众多的大门,轻轻的用力,门便开了。她大步的跨进大门,进入了冷宫。
“皇上……皇上是您吗?您……是来看我的吗?”一位穿着破旧红色薄袄,脸上涂着艳红胭脂的女子,听到开门的声音从一间漏风的屋子里跑了出来,伸出冻得红肿的手小心的拉着楚云烟的狐裘大衣问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放手,小心脏了贵人的衣服。”从屋里走出一位宫女来,脸上带着嘲讽,一把拉开那女子的手,用力的把她推到在地上。
这位宫女,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从她身上已经丝毫看不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的身材像男人般健壮,嗓音粗犷、有力。这张脸楚云烟是十分熟悉的,除了略微年轻些,和记忆里相差无二,也正是这张脸触动了楚云烟纷乱而沉睡的前世记忆。
记得,那一日她正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被太监一把推进这个地方。记得也是这个时候吧,这里面空气沉闷的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两声嚎哭声。楚云烟径直走到一间无人的空房,坐在一张放着一些发霉的干草的木板床上,眼神空洞。
也是这位宫女唤作绣梧的宫女拿着一只破碗走进来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吗?”
“想是感念自己人生的凄苦吧。”楚云烟答。
“那你为什么不哭?”
“我?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拿什么哭。”楚云烟大声的说道,仿佛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一般。
“娘娘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我难道没有吗?”楚云烟再次大声说道。
“呵呵,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每一个到这里的人,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么竭斯底里,最后都成了她们那般样子,我希望你不是那一个。”那日的她,也带着如同今日一般嘲讽的表情,如今再次重现,让楚云烟有些恍惚了。
“这位贵人,茹嫔娘娘一直这样请勿怪。”绣梧道。
“我并没有怪她,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只要是来了这座宫里的女人,就是永堕黑暗之人……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认为?”楚云烟扶起地上的女子问道。
“奴婢常年居于这冷宫之中,自是也懂些世事变迁的道理。贵人这般语气,似藏着百般怨念。”那绣梧笑,接着又说道:“自古以来,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女人的命运总是极为相似的,一旦容颜衰老,两鬓成霜,难免被人弃如草芥,枯索而终……”
“如何说?”
“自混沌初开,天下江山莫不由男人主宰,女人纵有光风霁月之度,经天纬地之能,也不过是残虫小鱼,流花浮萍,不过点缀而已。对于女人来说,下福之人,自不免奉帚堂前,枯度一生;中福之人可人于钟鸣鼎食之家,夫唱妇随;上福之人将位列君侧,尽享富贵荣华。奴婢于闲暇时,常以阴阳术数之道排遣光阴,年深月久,倒也略通相术。贵人骨相非凡,日后造化又在福外……”
“何为福外?”
“请贵人附耳过来。”那宫女笑道。楚云烟便真的走了过去,那宫女便在耳边说了几个字:“当位列仙班,共主天下。”
听的此言,楚云烟惊得一退,看着那宫女不言语。
“贵人今日此来,便是有要事吧。奴婢这就不在打扰了。”又对一旁的那红衣女子道:“茹嫔娘娘,走吧,别再拿这么些小把戏出来了。您连这个宫里的小把戏都抵不过,还妄想唱大戏,最后只是徒增笑饵,做个丑角罢了。”
那茹嫔听的此言一惊,随即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她抬眼看楚云烟,迎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的别过眼去,收起脸上的表情,乖乖的和绣梧一同回了屋子。
“带路吧,看完这么一台好戏,咱们还是不要忘了正事的好。”楚云烟看着绣梧的背影对身后的太监道。
“嗯,郡主请随奴才来。”大太监笑道。
两人一路往前,经过那一排排阴暗的小房间,看着那一张张曾经艳如桃李的脸,被一张张或麻木或疯狂的脸代替。
又起风了,早春的寒风,如同利刃一般划过,冻澈心骨。楚云烟紧了紧自己白色狐裘大氅,别过眼睛大步朝前走过,没有回头看一眼。终于在冷宫的西面,一座独立分出的小院子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