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天刚刚擦黑,送信的小沙弥回来报信了。
丫头已经哄周昱瑾睡着,自己从旁支了小榻也眯着了。
饭后,周东瑜将双手支在脑后,看着梅馥忙这忙那,喝了最近一副汤药后,精气神似乎大好,有时会过问梅馥在做什么,梅馥想着方才的事耿耿于怀,并不予理睬。
白天,关合生从山上一路找到了广济寺里来,跟她详细交代了一下已经收缴入仓的贡茶情况。关合生一五一十说的十分细致,让她心里甚感安慰,一来是为贡茶可以如期承运松了口气,二来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别看关合生没有读过私塾,可做事情肯动脑筋,也特别卖力。这段时间,由于感念梅馥对他们父子的关照,凡是梅馥交代的事,他只会办得更加卖力和尽心。
此时,经过整整一日的忙碌,梅馥着实有些疲乏,却不敢真正倦怠下来。
房中的小火炉上刚刚煨上了一锅乌鸡汤,汤中加了先前在山里收的紫灵芝,准备这样文火煨上一宿,明日给周昱瑾和周东瑜滋补身体。
料理完一切琐碎事,梅馥长舒了口气,洗净了手,随手拿起一本合生送来的账簿在灯下一一查看。
周东瑜见梅馥坐下来,刚想和她搭讪一句,没想到她抱着本账薄聚精会神看起来,想到这之前梅馥对自己一直不理不眯,此时心中有些不平,朝梅馥道:“诶!”
梅馥双目微眯,依旧专心地看手里的账薄。
周东瑜老大不高兴,沉下脸来道:“喂!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恩公的吗?”
梅馥头也不抬道:“不知恩公在问哪一位啊?”
周东瑜皱眉道:“嗨,他们都睡了,自然是在问眼前人咯!”
梅馥这才放下账薄,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周东瑜一眼,悠悠道:“呵呵,在下姓梅,不姓诶,也不姓嗨。”
周东瑜眨眨眼:“梅馥,你为何如此待我?”
梅馥眉梢轻轻一挑:“恩公今日可吃好喝好?”
周东瑜不明所以,老实点了点头。
梅馥似笑非笑,顺手一指小炉上煨的鸡汤:“吃饱喝足,现在还不休息,难道是在等这汤么?”
周东瑜耸耸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肉汤味,舔舔嘴唇道:“这汤,很香......一会儿是不是就可以喝了?”
梅馥摇摇头:“这汤要煨上一宿呢,恩公您今晚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东瑜撇撇嘴:“那不是成心馋人么……梅馥,这鸡汤是喝不上了,白水总能赏一碗吧?”
梅馥看了周东瑜一眼,起身倒了杯茶,并不近前,只踮脚欠身把茶杯放在周东瑜床头的桌子上。
周东瑜一愣,拿过茶杯一饮而尽,不满道:“离得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吃人不成,哼。”
梅馥瞟了他一眼,也不理睬,又低头自顾自看起账薄来。
才看了没几眼,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梅施主,您睡了吗?”
梅馥听声音知是送信去的小沙弥,便朝门外道:“还没有,是静安施主吧?有事请讲。”
门外,沙弥静安道:“梅施主,周施主让我捎的信件我均已送到,还请两位施主放心。”
梅馥和周东瑜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言语。
门外的声音接着道:“嗯,周施主家里一位叫华舫的小哥儿,让我给周施主捎了东西来。现在正在小僧手里,您看现在是不是方便给您们送进来。”
梅馥听了,忙道:“方便,方便。只是周施主已经睡了,我替他收下便是。”
说着,起身走到门口,一边道谢,一边从静安怀里接过一只小樟木箱子。
静安迟迟不见松手,小心翼翼道:“梅施主小心了,小哥儿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这是周施主私藏的重要物品,您可千万小心拿稳了。”
梅馥笑着点头接过,箱子确实有些沉。因为静安的嘱咐,便一路小心翼翼抱回房里,放在周东瑜的面前。
周东瑜见自己让华舫取的物件到了,含笑看着梅馥。梅馥只当没看见,正想低头走到一旁,继续看自己的账薄,却被周东瑜出口相拦。
“你不想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么?”
“刚才静安说这是您的私藏,我怎么好在一旁偷窥呢?”
梅馥真是有些乏了,再看两眼账目,就想要歇息了。
周东瑜却似乎没有丝毫睡意,定睛认真道:“如果这里面的物什,件件与你有关,你可有兴趣同我一同看看?”
这句话说的,让梅馥眼前一直打转的瞌睡虫,呼啦一下全飞走了。
梅馥心道,您这周府家里,还能有什么东西能与我有关联,如是可当真是奇了!
看就看!谁怕谁!
想到这里,咧嘴一笑,索性将凳子搬到周东瑜身旁,乖乖坐下来等着瞧。
周东瑜见梅馥终于坐了下来,嘴角带着笑意,十足得意道:“这烛光似乎不够亮啊。”
梅馥嗔了周东瑜一眼,麻利地从旁又取了一只蜡烛来,又将烛芯剪亮。
两人面前的小樟木箱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丝丝光润的色泽。
梅馥笑着将手一摆,做了个请开箱的姿势。
周东瑜脸上不再得意,反是一脸认真的样子。这让梅馥十分好奇,这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又如何能与她相关?
只见周东瑜用床头的帕子擦了擦,从怀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铜钥匙,将钥匙插入箱锁轻轻一转,“啪”的一声打开了锁奤,从箱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锦囊。
梅馥瞪大了眼睛,盯着周东瑜轻轻将手探入锦囊,缓缓取出一把壶来。
这是一把白瓷茶壶,高约四寸半,口径寸余,宽沿圆唇,溜肩深腹,短流平底,瓶身椭圆八棱,瓜形壶体,口镶鎏金银扣,肩装八棱短流包金扣,扁条执手,造型独特,看上去十分精美。
梅馥看着这把壶,觉得有点眼熟,可是也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周东瑜见梅馥不语,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从箱子里取出另一个锦囊。
周东瑜轻轻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不少洁白的碎瓷片,一块一块在桌上仔细摆好,试图把这些碎瓷片拼凑成为原来的形状,可因为碎瓷片搭合不上,实在是难以还原,只得长叹一声收了手,抬起头来着梅馥。
从碎瓷拼凑出来的形状,能看出来,这是一只白瓷托杯。
梅馥一眼便认出了这只白瓷托杯!
这不就是在斗茶会事的前一晚,周东瑜连夜到客栈去寻访她,请求她帮忙鉴赏的那只托杯么?
可惜,当晚,这只精美的托杯,被发怒的周东瑜摔成了面前的这堆白瓷碎片。
梅馥凝视了托杯片刻,抬起来头来,看着周东瑜,点点头,表达自己记得这只杯。
周东瑜看着她,也点了点头,接着深深的吸了口气,最后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精巧的小木匣,轻轻放在了梅馥的面前。
这又会是一件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