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大嗓门:“老子告诉你们,歌妓就要这么训,不好好给老子练,就给老子拿鞭子抽,不给她们吃饭,再不听话,就找几个人干她们,想白吃老子的饭,门都没有。”
说话间,声音到了门口,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金色的肉球正飞速滚过来,细看原来是一个人,那人五短身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圆嘟嘟的滚着肉,若不是裹着一件金线织就的宽袖长袍,肉都要四散溢了出来,他脸色也是黄暗,整个人似乎是镀了金一般。
肉球一见小石通,立刻伸出圆嘟嘟手掌,大声高叫:“石郎,石郎,可想死我了。”石头微笑着站起,说道:“黄兄,多日不见。”
那姓黄的肉球想抱住石通,可惜手短,并不能完全抱住,只能虚抱一下,他哈哈大笑:“石郎这次来,又给我带来几个胡姬?”
“叫黄兄失望了,这次来并没有给黄兄带胡姬来。却是我的两个朋友有点难事,要黄兄帮忙。”石通面有惭色,拍着那胖子手臂抱着歉。
胖子眼里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来,浑身提起的肥肉好像一下子耷拉下来。他这时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两个人,刘广平和陈元礼赶忙上前行礼。胖子鼓起小眼睛将两人飞快的打量了一下,拱手道:“在下黄富,两位怎么称呼?”眼睛却看着石头。
刘广平和陈元礼通过姓名。
黄富坐到客堂正中的胡床上,说道:“两位初次前来,要不要叫几个小妞来,大家边喝边谈。”
陈刘二人连忙推辞。
黄富道:“两位不要,我可不行,我这人就这个毛病,没女人集中不了精神。”
石通看来已经见怪不怪,恭敬地说道:“黄兄自便。”
黄富抬起胖手,啪啪拍了两下,从屋后闪出来两个高挑的羯胡女子,身着丝质襦裙,一个托盘中端着酒壶,一个端着酒杯,都是生的十分丰满白皙,眉毛长而浓黑,鼻子高挺,一双眼睛如同深邃的潭水,发出幽幽的摄人心魄的光,身材婀娜多姿,曲线凸凹有致,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两个女子将托盘放在胡床一侧的小几上,一个女子将鲜红的葡萄酒倾注于杯中,恭敬地献给黄富。
黄富并不接酒,胖手一把拍在胡女的翘臀上,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开口道:“你们找我黄胖子有何事?”
石通细细从头把陈元礼的事向他说了一遍。
黄富听到陈元礼为了找妻子到邺都来,竟仰天哈哈大笑,端着酒杯的手笑的乱抖,把半杯葡萄酒洒在了胡女身上,胡女扭腰欲嗔。
黄富狂笑着道:“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事了,找老婆,哎哟。”
三人不解的望着他,只能等他笑完。黄富停止狂笑,摸着肚皮说道:“男人最痛快的三件事,莫过于升官发财死老婆,你现在没了老婆,正是好事,你看我这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不然你挑几个,我送给你。”
陈元礼有些恼怒,但不好发作,只能阴沉着脸。刘广平急忙打圆场,道:“陈兄与妻子感情甚笃,望黄兄能鼎力相助,成全他的一片深情。”
黄富大手一摆,道:“我也不是取笑这位陈兄。只是这世间,刘兄,夫妻感情最不可靠,你看像我这样岂不潇洒?”
石通接过话来,道:“世间有几人能有黄兄这般气度,这般际遇,我们这些凡夫肉胎,还是要娶妻生子。”
“娶妻娶妻,取得一身晦气。”黄胖子摇头道“再说这生子,哪里定需娶妻才行,你看我这些胡姬,为我生了多少儿子,个个都是高大英俊,把我老黄家的种儿改良了不少,我若顺从父母之意,娶个又矮又丑的汉家女子,看着我就闹心,别说生子了。”
原来这黄富,因自己身材矮胖,最爱这身高肤白的羯胡女子,他做这生意,也搜罗了不少胡姬,专供他一人繁衍后代,这些胡姬也算争气,为他产下不少混血的儿女。他也更加迷恋胡女,以前石通也是帮他搜罗过几个羯胡女子,才跟他熟络起来。
“我也不是不肯帮你,只是若帮了你,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受苦的男人,我决计不会帮你。”黄胖子把晃着胖脑袋继续说道。
三人听了他这番奇谈怪论,只觉得哭笑不得,石通又是许诺胡姬必然送到,三人也帮着劝说,但这黄胖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把个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也不肯答应。
正在这不尴不尬之时,一个绿帽子跳进来,焦急的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黄富一听立刻摇晃着周身的肥肉站起来,扯着嗓子叫道:“反了天了,什么人敢到老子这里来闹事?不想活了?”
他拱拱胖手道:“几位少陪,我去去就来。”
前院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只见院中一个络腮胡子军官,一手指着,嘴里正骂骂咧咧,一手扶着刀把,黄富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这里是高级妓馆,来的非富即贵,虽然也不是没有军官,但从来没见过这么粗俗的。便是有争风吃醋的也从来没到要动家伙的地步,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登时黄富就有几分不悦。与他对峙的是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他们正持着几件胡凳,护着两个衣服华丽的英俊郎君,两人都头戴远游冠,手摇白羽扇,甚为风雅,旁边立着一个哭成花的艳丽女子,是他馆内一个很红的**,名叫如烟。
那几个奴仆嘴里也不干净:“狗贼,居然敢跟我们家小郎君抢女人,你知道我家是什么身份吗?”
那军官道:“老子管你家狼军狗军是什么人?老子杀的人都千千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人群中齐声叫了一个“好”,院内和楼上的嫖客和**们都继承和发扬了中华民族大好儿女的优良传统-----起哄,个个唯恐天下不乱,有的还拍手叫好,巴不得两边打起来。
这帮子嫖客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富家子孙,平日里来这烟花之地,也不全为狎妓,只为无聊的人生中寻求一点刺激,现在有热闹可看,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两边赶紧打起来,可以将来在狐朋狗友聚会时,多一些笑料谈资。
“都给我住手!”黄富一声断喝。围观的人一看老板来了,自动让出一条道来。黄富摇动着肥胖的身躯,费了半天周折,把身子滚到了两拨人中间,开口道:“出什么事了?”他这才发现,其中一个小郎君是这里的熟客,乃是河东柳氏的二郎柳琚,他哥哥是河东太守。柳家也是一方豪强,论理说在京城并没有多大势力,但柳琚其姐乃是当今天王最宠爱的妃子,更是听闻柳氏两兄弟善于逢迎,很得当今太子石宣欢心,太子目下一总百揆,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惹不起。
原来这柳琚今日说的邺都最好玩的去处就是这黄胖子的妓馆,陪着他的另一个英俊郎君自然就是柳维骐,他现在很后悔今天陪柳琚出来,他还惦记着向柳忠请教的事。可是既然被这混不吝的军痞缠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下去,如果临阵脱逃可就不要想在柳家混下去,所以他故意挺身上前,用身子挡在柳琚前面,处处护着柳琚,这让柳琚大为感动。不过他也不傻,还是让几个奴仆横在他和那军官之间,防止那军官真的提刀冲过来。
他一见主家到了,心里底气更足,左足向前踏前半步,对柳琚说道:“琚郎,你且带人回府,这里有我支应。”
柳琚闻言心里更是感动,但是当着女人的面,他是肯定不会低这个头,他故意高声说道:“骐郎放心,我可不会向这军汉示弱。”眼睛却瞟着如烟。如烟杏眼含春,赞许地对柳琚点点头。
柳琚更是振奋,对黄富喝道:“黄胖子,此人着实无理,原本我跟如烟在谈论音律,不知从哪里来个粗汉,硬要如烟陪他喝酒。”他嫌恶地用扇子掩着嘴,又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黄胖子,你这里也真是的,什么人都能进来了?”
黄胖子赶紧连声赔不是,这样的大户他实在得罪不起。他偷眼望向那个军官,看他样貌,不像胡人,这下心里才有些安定。
当今天王石虎,对汉人残暴不仁,对羯胡的士兵却颇为宽容,羯胡寻常军士有时抢了官宦之家,也不受责罚。黄富虽然交游甚广,但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他心里有了八九分主意,当下拱拱胖手道:“不知这位军爷,在哪位将军麾下?”后赵军制,采用胡汉分治之制,兵员主要从内外六夷中征发,不过近年来石虎四处用兵,曾经几次大规模征兵,汉族从军的也很多,黄胖子也是想问清他的来历,才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