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啷”,堂内酒杯落了一片,其他人都撒了酒杯,跪倒一片,只有杨坯神色不动,满饮杯中酒,抹抹胡须,目光灼灼,看向死死盯住自己的石宣,缓缓说道:“太子真我主也,若举大事,杨坯愿粉身以报。”
石宣盯他看了半晌,忽然迸发出一串长笑,拍拍杨坯肩膀:“杨坯真勇士也,呵呵,我真是醉了。诸公也都醉了,看看你们,连酒杯都端不稳了,来,今日就喝个烂醉如泥。继续喝酒,喝酒,你等都跪着干什么,喝酒喝酒。”众人这才擦擦冷汗,回到自己座上,犹自胆战心惊。杨坯却神色如常,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饮酒谈笑,弦乐又起,回到了初时歌舞升平之态。
石宣正饮得欢畅,忽有人来报,说天王派人传令。石宣再也压抑不住,暴怒而起,把手中杯掷于地上,青瓷杯摔个粉碎,他冲着堂下大喊:“老匹夫,何欺人太甚。”石虎以前也多次饮宴达旦,时常饮至深夜,忽然想起某事,即传令让石宣进宫,有时吩咐他办个小事,有时怪石宣不向他禀报,擅作主张,提起鞭子抽他一顿就将他赶出去,每次一想到此,石宣就恨得牙根痒痒,又想起天王不准他与柳舒妍的婚事,更是火冒三丈。
太子府报信的家人吓得战战兢兢,众人也大气不敢出。只有杨坯面不改色,走近太子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石宣咬牙切齿半天,这才搓搓脸,颓然坐下,意兴阑珊地道:“宣使者吧。”
少顷,就见一个军士模样的使者满身泥泞的被带入堂内,石宣觉得好生奇怪,平日传令的不是宫中宦官,就是天王的贴身侍卫,这普通军士竟从未见过。这军士一进堂内,就扑通一声跪下,捧着天王金令喊着:“太子殿下,不好了,天王于城西华林苑工地外遭遇反贼袭击。解御史令我持天王金令请殿下派兵一路火速勤王,另外一路发兵封锁京畿。”
“什么?”石宣大喜过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住几案,探出半个身子对使者问道,“你快说,天王伤势如何?”
军士被他吓了一跳,道:“小人详情不知,但听解御史说,天王伤势并无大碍。”
石宣眼中的火苗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又颓然坐下,挥挥手懒懒的道:“你下去吧,本王即刻发兵。”
杨坯起身接过军士手中的金令,细细看过,轻轻放在石宣面前的几案上,说道:“太子请认好,此物可真是天王金令?”
石宣闻听此言,接过金令扫了几眼,点头道:“不错,确是天王金令。”
杨坯目光灼灼,盯着石宣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天赐良机也,殿下不可错失。”
石宣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腾地一下站起来,来回急速走着,双手搓来搓去,良久才道:“哎,石韬手中兵马不亚于我,燕公、义阳公、乐平公,皆有兵马,焉知天王没有送信于石韬。”他长叹一声,“封锁京畿吧,拿反贼。”
杨坯却并不行动,依旧盯着石宣:“殿下不乘此良机,恐为他人所乘。”
石宣用牙咬住嘴唇,思量许久,忽然解下腰中宝剑,掷于杨坯:“你持此剑,点选五千兵马去迎接父王。我不可轻动,城中若深夜看到太子銮驾出城,必有惊扰。你可相机行事,若可行大事,便可行之。若不可行,不可轻举妄动。我于此坐镇大局,若有事,可即刻派人报我。”他所说无非只是托词,究竟是不想担弑父夺位的罪名,若果能成事,他能早登大宝,万一败露,还可以拿杨坯堵住悠悠众口;若不能成事,他可以坐镇都城,阻止其他王子救驾,独享大功。无论出了何事,都是他得利。
杨坯这下到对他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不过是沉湎于酒色的纨绔,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这番心机。但他不敢不听命,只能接过宝剑,赶紧去准备不提。
翌日清晨,刘广平率领队伍,赶赴西关。众人心情都是大为畅快,想到今日出了关,就是鱼入大海,都不由得高兴起来。
忽然,吴鸭嘴叫道:“看那是什么?”只见两个骑士正飞奔从远处向西而过。
“大概是驿站的信使吧。”刘广平不以为意,他此时心情正好。
“不对,”吴鸭嘴摇摇头,“从早上开始,咱们看见几波人了?”
“有五六拨吧。”陈元礼道,他已经换了衣服,脸上也做了掩饰,不怕被人盘查。
刘广平这才紧张起来,几人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先匿藏于西关附近的小树林里,派刘苟前去打探。
过了两刻的功夫,刘苟才打探回来,气喘吁吁的边跑边说:“不好了,昨晚官兵连夜封锁了京畿所有关隘,要严拿反贼,任何人无法出入。”
众人皆大惊失色,刘广平也一时没了主意,他痛苦的抱住头蹲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如果是昨天晚上就走,就没有这样的事了。他从心底里想笑,笑自己竟一点也没想到这一点,昨天还做着春秋大梦,毫无预兆的就大祸临头,石虎受伤,自己居然也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现在可能所有人都要跟自己去死。
吴鸭嘴看他神色异常,一把拽住他的前襟,厉声喝问:“昨晚追咱们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让咱们跑?"
“石虎,他是石虎!”刘广平痛苦的把手插进已经留长的头发里。
“什么?!”吴鸭嘴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喃喃说道“完了,完了。”他一下子又跳起来,冲着刘广平怒吼:“既然知道是石虎,你为什么不早说?”
刘广平木然的蹲在地上,心中只剩下自责。
“早说也没用,晚上关门本来就是紧闭的,咱们若是早上贸然出关,又走不快,早晚被轻骑追上。”陈元芳看爱郎受责备,赶紧为他辩护,“此时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还是要齐心协力,想想办法才是。”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吴鸭嘴虽老于世故,此时早已无计可施,“现在京畿附近的关隘,定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过去!”
众人商量半天,也没有出关之法。
刘广平抬起头,看众人都拿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气,他一跺脚,对众人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去入城找黄胖子,他也许有些办法,你们不要出去,免得麻烦。”说着,就翻身上马,向城内而去。众人也实在无法,只能任由他去碰碰运气,陈元芳纵然千般不舍,也只能目送他飞马而去。
柳府中一大早就早早备好车马,浩浩荡荡地准备送柳家千金返回河东。谁知柳琚却从朋友处得到一个消息,天王于城外受反贼袭击受伤,如今京畿和城内戒严,任何人出不得城了。
柳府之中,一众仆妇乱成了一团。柳琪本来已经收拾好行装,却发生这样的事,他心下一惊,在他穿越前,也了解一些后赵的历史,从来没听说过石虎曾经受过袭击而受伤,难道因为他和刘广平的穿越,历史竟开始改变。他心中特别慌乱,他最大的凭仗就是对未来历史的熟悉,如果历史真的发生改变,那他就失去了最大的法宝。不过他还是保持镇定,赶紧跑去向柳耆建议:“望叔父早下决心,迟过几日,恐生变故。”
柳耆捻须沉吟,有点主意不定:“可今日事急,已经全城戒严,你们这么多人,太过惹眼,怎么出得了城。贵嫔得天王宠爱,本就惹人嫉妒,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别有用心之人参上一本,栽赃我柳家与反贼私通,祸事不远矣。”
柳琚也生怕丢了自己新得来的官职,也附和道:“父亲所言甚是,且待上几日吧。”柳琪还想再说,想想究竟疏不间亲,也动摇不了柳耆的意志,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口。
柳舒妍本已登车,此时听见柳耆说话,却再也不能沉默了,她赶紧劝道“父亲莫慌,此时天王受伤,今日主持大局者,定是太子,哥哥只管去求太子,咱们削减车马,只让琪兄和几个老成家人随我回河东,除随身器物一概不带,料想出城不难。”
柳耆听了女儿之言,细细思索一番,觉得似乎可行,于是唤过柳琚,让他去求石宣,柳琚虽不情愿,但父命难违,只得去了。
只得半个时辰,柳琚就回来了,将一纸通关文书递于父亲。
柳耆接过文书,细细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递于柳琪收好,又问道:“太子还说了什么?”
柳琚看了一眼舒妍,回道:“太子还说,他今日事务繁巨,不能亲自来送妹妹,希望妹妹好好将养身子。”
柳舒妍好似浑然没有听见。柳耆点点头:“既然已经拿到文书,可速速启程,我这里还有几封书信,前面可以雇些人手,到了并州地界,凭这几封书信,自然有人护送。”
柳琪接过,却长揖一礼,恳求道:“侄儿还有一事相求,只望叔父能让藏书阁老仆柳忠与我等同去河东。”柳耆对柳忠是谁都没多少印象,也不知他为何忽然要他同行,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挥手说道:“就依你,让他和柳成柳刚与你同去。”
柳琪心头狂喜,柳忠早有心脱离贱籍,他此番决定带他前去河东,日后再想办法。想不到有了天王石虎受伤之事,虽多了一些坎坷,柳耆却也对自己有求必应。
柳舒妍这才拜别父亲,登车入座,柳刚和柳成两个老成家人各赶一辆马车,柳琪和柳忠登上后车,向西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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