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的王猛拒绝了唐朔的好意,从书院的天之骄子,沦落为秦淮河边一个开酒馆的小老板,开始默默无闻的赎罪之旅。唐朔告别了王猛之后,穿过大街,来到了太子的无名别院。
无名别院很清幽,能居住在这里的,只有方孝孺,唐朔,唐伯虎三人。此刻在假山旁的小亭中,唐伯虎一人坐在那喝着闷酒,表情颓废,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唐兄,是不是想秋香了?”唐朔坐在唐伯虎身边问道。
唐伯虎没有回答,喝了好几口烈酒后,红着眼转头问道:“是关于秋香的事,但最为苦恼的却是太子。”
“太子,秋香,两人没有什么交集吧!”唐朔不解的问道。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在前几日的朝会中,吏部给事中刘传本弹劾唐伯虎勾连日月邪教成员秋香,危害大明基业。猜测唐伯虎就是日月邪教打入帝都的探子,试图通过官方渠道,接近太子。
刘传本的一份奏章引起了莫大的争议,尤其是画院。作为大明培养人才的四大文院之一的画院,多年来未曾招收一人,而唐伯虎的出现惊动了所有的画院长辈,院长杜旌将唐伯虎收为亲传弟子,其他的画院教习也都倾囊相授,欲将唐伯虎培养成全能的画派弟子。
故意抹黑自己的弟子,岂是刘旌所能承受的,当下便于刘传本起了争执。
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了刘旌的预料,在接下来的几日当中,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给事中,左右给事,纷纷弹劾唐伯虎,就连督察院的高官也惊动了。
昨日,督察院右督御史欧阳敬一上本弹劾唐伯虎欺君罔上,欲坏大明基业。
欧阳敬一是正二品的帝国高官,弹劾一个还没有入朝堂,没品没级的画院子弟,可谓是惊起千层浪。
众人都知道唐伯虎刚刚拜入太子门下,弹劾唐伯虎,还不如说是针对太子而来。
朝中的一干老臣,刘伯温,徐达,宋濂等都对此保持了沉默,此事已经关系到了叛贼,即使他们再喜爱朱标,也不敢出言反驳。
没有了反对之声,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成了一边倒的情况,给事中加上督察院,几乎全大明的言官发难,岂是一个画院的杜旌所能抵挡的。
唐伯虎秋香二人同时出现在秦淮河畔,而到最后,秋香是跟着妙竹姑娘一起离开的,这点几乎所有人都是亲眼目睹,就连朱标也无可奈何。
皇城,乾清宫内,朱标跪在地面上,叩首道:
“父皇,那秋香姑娘只是一个丫鬟,就连她的主子妙竹姑娘也只是日月邪教的一颗小棋子,秋香是不可能涉及到日月邪教的教务。
唐伯虎画道之天资,整个画院都可以作证,院长刘旌曾说唐伯虎乃画院的希望,也是大明未来的臣子。如今日月邪教蠢蠢欲动,大明若要立于不败之地,就应该拉拢这些人才啊!”
苍老的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不曾言语,丹田被破后,对于这个强势的帝王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没有了强悍的武力,朱元璋感觉不到安全,也不敢踏出宫城一步,主持整个护国大阵的刘伯温,被朱元璋封为太子太师,驻守京师中心量天殿。
曾经那个让蛮族闻风而逃的朱元璋,成了一个躲在京师不敢出门的老者,不得不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啊!
朱元璋揉着眉头,他考虑的要比朱标长远,一个画院的学生,还不足以让欧阳敬一这样的朝中大臣开口,加上给事中,督察院等大半的言官都附议,从这种种迹象表明,这场针对唐伯虎的弹劾风波,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皇儿,唐伯虎虽在画道上表现出超人的领悟力和创造力,是难得的人才。但功是功,过是过,既然他曾经与那女子有过交集,就代表他有过。
有过就要罚,这点毋庸置疑。”朱元璋言辞柔和,但透露出一丝不可置疑的坚决。
“父皇,唐伯虎是儿臣刚刚招入麾下的人才,可否网开一面?”朱标听到了朱元璋话中的坚定,退了一步恳求道。
“哎!”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着匍匐的朱标,长长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将朱标搀起来,拍着朱标的肩膀道:“皇儿,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和优点是什么吗?是过于仁慈。
善良的心固然可以让你得到臣子的忠心,但在同时,也会坏掉你身为太子的尊严,你是未来的大明国主,不能用感情来治理国家,还需要用铁律,用血腥来维护你的尊严和不可亵渎的权威,在这点上,你的四弟朱棣比你强。”
朱标抬头,看着头发花白的朱元璋,发现在他的眼中中,只有慈祥的父爱,朱标从那眼角的鱼尾纹上读出了和蔼可亲。这幅难得的面孔,是朱标内心中所期盼的,但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又有种莫名的伤感。
那个开创大明百年基业的一代枭雄,那个手段高明的铁血帝王,真的老了。
“父皇。”朱标鼻子抽动,两行热泪无声滑落,摸着朱元璋苍老而松弛的手掌,哭道:“孩儿想保护父皇,孩儿想用自己的心去收服属于自己的手下,同时孩儿想保护一切想保护之人,让整个大明天下不再有叛乱,这……就是孩儿的理想。”
朱标的话很稚嫩,但朱元璋听了,反而心中一热,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即使没有了武力,没有了权利,还有朱标在。
将近半生的征战和勾心斗角,早已将自己的心冰冻起来的朱元璋,在这一刻享受到了一瞬间的温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享受到了儿子的牵挂,这对于朱元璋这样的铁血帝王来说,实属难得。
“好了,你先退下吧!此事父皇心中有底。”朱元璋淡淡的挥手。
“儿臣,告退!”朱标虽不明白朱元璋的打算,但还是听话的退下。
“债多了不愁,你以仁孝传天下,不能有半点血腥,那么……父皇替你做这个恶人!”朱元璋看着朱标远去的背影,嘀咕道。
“刘进,传毛骧!”当朱元璋坐到龙椅上后,阴冷的气息占据整个身体,双眉紧蹙,浓浓的杀气弥漫,一场血腥的杀戮,开始上演。
……………………
言官是一群可怕的政治团体,同时也是一个国家必不可少的制度。朱元璋这样一个强硬到极点的帝王,也不敢轻易杀害一个言官。
言官的品级都很低,而且朝廷不要求言官必须有先天以上的修为,在这个修士满天下的大明朝内,言官可以说是一群最弱势的群体。但有风闻奏事,监督百官之责,常常以辩解是非,识善恶忠奸为则,自诩獬豸,可谓是权力巨大。
刘传本就是一个小小的吏部给事中,七品的小官吏,自从在朝堂上揭发了唐伯虎的阴谋诡计之后,就连欧阳敬一这个正二品的督察院右督御史都敬自己三分,一时间风光无线。
今日的朝会,还是一边倒的情景,不过除了给事中,督察院的言官之外,唐伯虎事件开始朝外扩散,刑部司郎中,兵部左侍郎,大理寺等司法机构也都开始参与其中,刘传本可以预料到,唐伯虎的末日到了。
下了朝会的刘传本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而去了京师中一处大宅子。
这宅子名为张府,是一位富商的府邸。刘传本敲门而入,在一处房间前站立,伸手敲了敲门,当听到里面传来‘进来’的慵懒声音时,眉毛一挑,恭敬的推开了房门,像只猫一样的窜进房间,然后又将大门闭上。
房间内很暗,外面烈阳高照,里面却要用足了眼睛才能分辨出事物,刘传本站在门口适应了很久,这才从一片黑暗中找寻道一个慵懒的身姿。
“事情都办好了?”在床榻上,一个消瘦的身影侧卧,一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芒,这男子背靠床被,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抽着大烟,即使刘传本进来,也没有惊起一点变化。
“是,今日早朝,已有刑部,兵部,大理寺的些许官员加入到弹劾的行列中,可谓是声势浩大,那唐伯虎在劫难逃!”刘传本不停的点着头,走上前跪在床榻边,拿起一根火签字将油灯挑亮。
“呼!”这男子长长呼出一口大烟打在了刘传本的脸庞上,然后仰面躺下,享受着这几秒钟的快感。
“你立下如此大功,想必高升之日就在眼前,来,抽一口。”这男子亲自装上了烟土,然后递道刘传本的手中。
“多谢王爷赏赐!”这刘传本迫不及待的接过烟筒,凑到油灯前接连长吸几大口。一丝快感涌上心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双目散发出满足的神采,嘴角裂开了一个很大的笑容,似乎他看到了自己锦绣的前程。
“噗!”
这男子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一把明亮的刀子,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刘传本的后心,不肖半刻钟,刘传本就在满足的神情中离开了人世。
“只有这样,这个剧本才算完美!”
这男子拍拍手掌,看着刘传本的尸体微微一笑,然后推开大门,皱着眉头看着天空中的烈焰骄阳。
“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但欠我朱宽的债,不但要还钱,还要还命!”朱宽站在门口嘀咕一声,轻轻的将房门合上,背着手离开了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