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唐伯虎身为画院子弟,但不洁身自好,学艺报效朝廷,反而长期流连烟花之地,以至与邪教教众勾连,误入歧途。此罪本该问斩,但念其年少,又有太子以及画院作保,故免去死罪,夺其画院子弟头衔,从即刻起逐出京师,永不得当朝为官,钦此!”刘进噎着声音将整个圣旨念完。
“学生……草民,接旨!”跪在地面上的唐伯虎,恭敬的磕了三头,接过圣旨。
“哎!本是一位优秀人才,可惜了。”刘进一甩手中的拂尘,转头看向站在房门前的朱标。
“太子,您也别伤心,圣上不杀唐伯虎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刘进碎步上前,小声道:“圣上今晚在宫中摆了酒宴,还请太子务必赴宴。”
“多谢刘公公!”朱标此刻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他前后奔走数日,拜访了宋濂,徐达等一干老臣,也只是保住了唐伯虎的性命而已。
“奴家,告退!”刘进带领着几个宫中小太监走出了太子的无名别院。
“唐伯虎,一切都是本宫之错,本宫无能保住你画院弟子的头衔。”朱标走下台阶,朝唐伯虎鞠躬道。
“太子大礼,草民怎敢承受。”唐伯虎急忙躲在一边,搀扶起朱标后,脸色微喜,道:“其实这一切都是草民自己的犯的过错,连累到太子整日为我奔波,唐某实在惭愧啊!
拜在太子门下,却没有立一点功劳,反而为太子舔了这么多麻烦,唐某有罪。如今唐某得自由身,以后浪迹天涯,无所顾虑,还望太子不要自责。”
“想不到我朱标尽然如此遭人嫉妒,刚刚收拢一位人才,却要遭受如此挫折。”朱标脸色黯然,拍打着唐伯虎的肩膀,诚恳的道:“唐伯虎,你放心,若是他日我登基为帝,第一道圣旨,就是招你入京!”
“多谢太子厚爱,伯虎此去,也不知道何日能与太子再次相遇,但太子知遇之恩永世不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太子尽管吩咐!”唐伯虎并未下跪,只是上前轻轻抱住朱标。
“太子,就此别过!”
朱元璋的旨意,可是要唐伯虎立刻离京。
“唐兄,要不要收拾一下。”唐朔转头问道。
“哈哈,唐某如今一身轻松,怎么来的京师,就怎么出京。”唐伯虎自嘲的一笑,进入房间内半刻,只背着一个小包裹出来。
“唐朔,替本宫送送。”朱标说完,就回到了房间。
牵过马匹,背着行囊,行走在大街上,唐伯虎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几月以前,他孤身一人来到京师,在酒馆中遇见了唐朔,道衍,然后顺利的考入画院,成为了近十年画院唯一招收的弟子。
在秦淮河畔遇见了秋香,两人三花定情,但造化弄人,经历了一场帮会火拼,他与秋香分道扬镳。
书院大比之后,就传出四公子之名,他一届寒衣,却有资格代表画院,与宁王朱权,唐朔,道衍三人齐名,成为了新一代大明天才的代表。
血气方刚的他,拜在了太子门下,本想一展心中的抱负,但还没有来得急喘口气,就被一份弹劾打回了原形。
万里迢迢前来京师报考画院时,是孤零零的一人。如今要走,心中还是觉得很孤单。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月时间内,从无人问津的考生,到受人羡慕的画院弟子,太子门生,再到如今的有罪之人。
“唐兄,你以后有何打算?”唐朔转身问道。
“尽然做不成官,自己的抱负也无法实现,只好浪迹天涯,去寻找秋香。”唐伯虎环顾四周,想在看看这繁华的京师一眼。
街边的店铺中总有热情的小二在高声喊着号子,粉红的翠花楼上面,总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朝过往的行人抛着媚眼。
再远的路,总会有尽头。离别伤怀的时间总是过的比较快,当唐伯虎看到京师外郭的观音门时,就知道该说再见了。
“哎!”唐伯虎站立,拉了拉肩膀上的小包裹,微微一笑,拍拍唐朔的肩膀,道:“不用为我伤怀,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我只是不能当官而已。秋香走后,我一直想寻找。如今倒好,一身轻松,在游历天下的同时,找寻秋香。
只是太子跟我们一样,还太年轻,再加上他那颗慈善的心,日后恐怕被别人欺负,你跟在身边,要多多替太子分忧啊!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派人到我老家吴县,唐某定会前来相助。”
离别最是伤感,尤其是春天。
唐朔不懂的如何表达自己的纠结的心情,只是痴呆的看着唐伯虎上了白马,然后回头朝自己一笑,拍着白马离开。
白色的马,白色的长衫,直到这两种白色混为一体,成为了绿草青山中的一个白点时,唐朔才收回摇摆的手掌,说了一句:“珍重!”
回程的路总是感觉到永无止境,唐朔并没有立刻回到无名别院,而是去了秦淮河畔,王猛的小酒馆。
王猛开张将近半月时间,冷清的秦淮河畔,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像样的顾客。
空印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坐在桌椅前吃着一盘盘大包子,只是一会的时间,三盘大包子就不见的踪影,看空印意犹未尽的模样,恐怕还能吃下三盘。
王猛和小青二人,满脸的笑容,很热情的招呼着空印,大有将空印当上帝一样对待,不,应该是佛祖。
既然是佛祖,为何吃的包子是猪肉韭菜馅的。
“你上辈子没有见过猪肉啊!”唐朔走上前,从空印前的盘子中夺过包子,咬了一口道:“干一行,爱一行。你既然是和尚,总要遵守一下清规吧!”
“师傅啊!”空印抬头,露出一张消瘦的脸,朝着唐朔嘿嘿一笑,只见他满嘴的韭菜,也不客气,重新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道:“徒弟在京师化缘,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既然这位施主给我猪肉馅的包子,我总不能不吃吧!”
“你…………你吃白食啊!”听到空印的话,唐朔诧异的看着身后忙乎的王猛,小青二人,颇为不公的大声喊道:“两位,这和尚既然是化缘,给他两个包子就好了,为何像祖宗一样供着。我以前当和尚化缘,可是没有着待遇啊!”
王猛掀掉蒸笼,套着白手套,小心翼翼的将包子全部拿出来,放在一个大盆子中,笑呵呵的走到空印面前,道:“小师傅,这些够不?若是不够,我在做些。”
“施主客气,够了。”空印看到满满的一大盆白花花的包子,脸色微变,支支吾吾的从破烂的僧袍中摸了良久,这才摸出一个铜板来。
“施主,小僧身上就这点钱。”空印面色凝重,将手中的铜板递给王猛,然后将大盆拉到自己身边,左右手同时开工。
“小青,这是咱门得到的第一笔钱财,为了庆贺,给这位小师傅来坛好酒。”王猛很自豪的将这枚铜钱收入怀中,然后便看到小青抱着一坛烈酒从酒馆中出来。
“这个,小师傅,肉你吃,酒能喝否?”王猛接过酒坛,这才小声问道。
“无妨,无妨,小僧只是化缘,施主施舍什么,小僧就吃什么!”空印说完,就拿起王猛刚刚倒满的一碗酒,仰头干掉,然后拍拍胸膛,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小师傅,好酒量!”王猛翘起大拇指赞叹道。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唐朔有些反应不过来,抬头看看天色,磨盘大小的太阳高悬空中,阳气充足,不可能是碰到鬼啊!
“喂!你们三个当我不存在啊!”唐朔发飙,夺过王猛手中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从大盆中夺来两个包子,一口包子,一口酒。
“唐学弟,没有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吗?”王猛瞪了一眼唐朔道。
“就他!”唐朔指着空印的脑门,道:“只用一个铜板就能享受到如此无微不至的服务,难道你是看在这个光亮的脑门面子上?想当年我当和尚那会,脑门比他的瓦亮,而且在皇觉寺中,我的法号是道慧,他是我名下的弟子空印。
不管站在那个角度上,你们应该热情招呼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再说了,我如今还是书院弟子,和你王学长,小青姑娘系出同门呢?”
“正因为你和我同时书院弟子,这才不跟你客气。”王猛睁着一对牛眼,盯着唐朔道:“就算这位小僧是你曾经当和尚时的弟子,但这里是酒馆,不是佛家的寺庙,这里只讲究老板和顾客。
若是算同为书院弟子的情分上,你也勉强算是酒馆一方的,照顾好客人,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是开酒馆的天职,你也应该跟我们一样照顾好这位小僧!”
听了王猛的一番话,唐朔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当师傅的要像供上帝一样,供着自己的徒弟,最逗的这个徒弟还是个剃头了头的秃瓢,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王猛和小青姑娘,看着手中的一枚铜钱,泪流满面,做生意……终于看到回头钱了。
而空印,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和尚,吃着一个铜子换来,将近数百个铜子价格的猪肉包子,喝着有市无价的成年老酒,一脸的安然自得。
唐朔只感觉这些人都是疯子,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万一这‘疯病’传染给自己,还让唐朔日后这么过日子啊!照王猛这么做生意,迟早是要赔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