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笔直书已经下了线，如此跌宕起伏的城战，如果不趁此做些文章那便不是他了。
方谦一个人留在原地，仰头看着虚拟世界的天空，硝烟已过，几缕薄云飘在天上，一眼望去的湛蓝色，使他想起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伸出手摊开在面前，掌纹清晰，虎口和其他处竟有了薄茧。他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经历，不由得苦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虚拟的空气分外清新。
他望着不远处，工人们忙碌的身影，他知道不久之后一座崭新的高楼会拔地而起。
但这都不很重要了。
他愣愣的想着，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想要回家。
方谦在晦暗的出租房中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摘下了头盔，扶着桌沿慢慢站起。
已经不吃不喝在游戏中这么长时间，方谦这一用力脚便先软了，他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卫生间走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他没有关掉卫生间的灯，电脑屏幕的荧光原本是屋里的唯一光源，方谦除此之外不想浪费多余的电费。
窗帘还紧紧的拉着，方谦一手扶着墙慢慢弯腰，敲打着自己酸软无力的双腿，他叹了口气缓慢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他在拉开的一瞬间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预料中的刺眼阳光。他睁开眼有些迷惑，这才发觉此时在现实世界中已是深夜。
原来已经黑白颠倒这么久了。
他揉了揉眼睛，笑了一声。声带振动发出的声音有些低哑，不似之前那样有年轻人的感觉了。
他于是把窗帘放着没动，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没有再看游戏的论坛，而是找出了订票的网页。
多久没有见过父母了？
方谦想了想，又发觉时间还没有曾经初中出外住校时分开的长。
但，想念、渴望感受到现实，以及其他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他知道自己非得回去不可。
这时候不像春节，客流量在交通可承受的范围之内，方谦买了来回的火车票，就在明早六点。
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他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再仔细找了找本城去往火车站的路，便关了电脑。
他打开所有的灯，感受着现实中电光照明的感觉，供水还足，他脱了衣服，接了盆凉水简单地擦洗了一遍。
换上为数不多的干净衣服，方谦活动了一下，腰酸背痛，真想立刻倒头睡去。
但我要回家。
他现在的意志力已经今非昔比，完全可以轻松地让再疲惫不过的肉体屈服。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临走前检查好了钱包、钥匙，不忘拉上窗帘关好灯。
走下楼，这个时候连路灯都没在工作，不过东方已经开始发白，毕竟马上就要日出了。
方谦环顾街道的四周，发觉这周围的景物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让他有些害怕。
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一个新图。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样，随即又笑了起来。
于是他像在游戏里一样，四处走了走，并没有24小时营业的店铺，街道上煞是冷清。
这是没到限定时间啊。
他摇摇头，笑容不再那么不自然了。
方谦来回转了两圈，他想了想，大致辨别出了方向，竟徒步走向火车站的方向。
大概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家家店铺逐个开门，街上也有了出租车，还有眼尖的师傅认出他要去赶火车，停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坐车。
方谦没有手表，他询问了时间，走过去当然是来不及的，他点点头，坐上出租车的后座。
这椅子没有游戏椅舒服。
他的第一感受是这个，然后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小兄弟在这个时候去火车站啊？你是大学生吧？”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好在司机师傅和机械战神一个性格，自来熟地打开了话头。
“啊，我……不是大学生。”大概是很久没对着真人说过话，方谦微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言语之间有些生涩。
“我看你年纪轻轻，这难不成是来打工的？”
“打工？不算是。”
“哦？那你是干什么的？”
“算是……自由职业吧。”
“哎呦，自由职业可不好干啊，我就觉得这自由职业呢，比我们这些跑车的都累。”司机师傅笑了两声，“我有个侄女也是，现在做淘宝客服呢。这不，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从小惯着长大的，上次还被那边一个客人给说哭了呢。啧啧，这人呐，还得多锻炼锻炼，你说是不？”
方谦也跟着笑了：“嗯，是啊。”
“你这个自由职业，工资固定吗？”
“不固定，看……业绩吧。”
“不固定可不太好，小兄弟手头有多少钱呢，这一个人离家，在外不太好过吧？”
“还成。”话也唠开了，方谦一直保持着的普通话也渐渐带上了口语，听起来挺怀念也挺舒服，“现在手头钱还够花，都不错。”
“哎呀，那就行。你们这些小年轻呢，现在都不怎么时兴上学啦。像你这么大就出来的，我见的也不少。”道上没有太多车，司机师傅就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这不都说国家安排的教育越来越死，改革了好几次也没什么好的效果嘛。这不就支持起学生自主创业，自主奋斗了吗，不过你还别说，这一政策一出台啊，还真有点效果。刚开始那会儿，那么多学生都跟自己家长闹翻了，非要去外面闯荡闯荡。你说这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非要出去嘚瑟，这家长能干吗？——别说，我家就是这样。我闺女跟我吵了得有一个月吧，一天到晚哭天抢地的，到后来我也不乐意管她啦，就由她去吧，这一个刚满十八的孩子就自己出去了。结果呢？这没到一周就回来了，说外面太乱，一个人都不敢，还是家里好。哈哈，现在还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念书呢，成绩还不错。吃了个教训就老实啦……小兄弟这么年轻，估计也就刚成年吧？”
司机师傅打开了话匣子，这这那那说了一大通，方谦倒是也没觉得烦，津津有味地听着。
“对啊，我今儿个十九。不过马上就要二十了。”
“哎呀呀，十九，真可是大好年华啊。你现在自己能挣的钱够养活自己吗？”
“够。”方谦笑，“而且还余出不少，打算回家孝敬爸妈。”
“哎哎，好孩子！你别说啊，这现在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多。我可看到好多小年轻挣了点钱就出去花天酒地，一天到晚乱七八糟事一大堆，没见着几个顾家的……”
方谦也没作评论只是笑道：“人嘛，不能忘本。”
“你这孩子就明事理呀，你父母可真享福。”
享福……
方谦微微怔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司机师傅稳稳当当地停了车，抬手指了指前面：“喏，那就是火车站的大门口！”
“好，谢谢您。”方谦打开钱包，零钱是之前特意查看过的，都有备好。
“不谢不谢，要好好加油啊！”
司机师傅笑的淳朴，挥挥手便掉头离开了。
方谦目送着车直到远离自己的视线，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城市的空气浑浊，此时此刻却别有实感。
马上就能回家了。
方谦伸了个懒腰，向着火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