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低头瞅着那张满面飞红羞窘不堪的脸庞。
“你居然不想侍寝？”他冷冷地问。
“如果……陛下容许的话……”曲烟烟垂着眼帘，艰难地轻声道了一句。瞅了个空子，她一鼓作气地翻身坐了起来，顺手将散乱的头发拢在了耳后，定了定神，转身去斟了一盅茶来，双手奉与明渊。
“陛下要降奴婢的罪么？”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明渊的脸红涨得如同关二爷一般，丹田中一股阳火正炽，灭不了，又发泄不出，瞅着曲烟烟恭顺又无辜的样子便觉得十分可恼，神色间不由得就带出了两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他在琴瑟之事上向来极淡，今晚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绮念丛生，居然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摒弃了把面前这女子强行摁在榻上的**……这妮子也不见得有多出众，一个卑微的宫婢罢了，让她侍寝是抬举她，她居然……拒绝？！拒绝的还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她哪来的这底气？！
明渊几乎老羞成怒，但又不能因为这事就处置她——那岂不是显得他更加不堪了？他已经被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被唾弃，被践踏了，他不能再被这个小小的宫女看轻了!只有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才是被仰望的，才是威严的，才是体面的！虽然,，他那所谓的尊严是那么可笑又可怜，其实根本从来都没存在过……
明渊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僵硬地半倚半卧在榻上，迸了好半晌，方缓慢地坐直了身子。
“朕饿了，你去给朕准备宵夜。朕要看看折子。”他背着两手，信步走到南窗下的书案旁，一撩袍子坐了下来，极力作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吩咐道。
曲烟烟松了口气,声音也跟着轻快了：“陛下想吃点什么？奴婢这就去知会膳房。”
明渊冷眼瞧着她一脸轻松，就仿佛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一般，由不得心里有气，因冷冷道：“不用膳房。朕想吃核桃，榛子，你去剥一碟来。”
曲烟烟愣了一下：“那东西也不顶饿吧……”
明渊伏案翻开一本折子，垮着嘴角，面若冰霜，不再理她。
曲烟烟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恭顺地道了声“是”，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帮明渊剔亮了灯，这才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原本心里还放不下那些大损天子颜面的“**”，百爪挠心地想再问问明渊怎么处置那些破烂玩意儿，抬眼一看，明渊正襟危坐在灯下，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折……她忽然一阵释然。
自己不用讨人嫌地多嘴吧？明渊他……分明就是好端端的！
曲烟烟脸上的线条变得益发柔和起来，她退后两步，盈盈蹲身，再提了裙子轻快地迈出了门槛。
月华如水，如一匹银练般倾泻了整个庭院。曲烟烟心中闪烁着一些星空下的乱梦，唇边由不得噙了一丝微笑，低着头往茶房走。猛不防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王喜贵正站在茶房廊外，袖着两手，在那里闲看月色。
“王公公。”曲烟烟站住脚，恭恭敬敬又不卑不亢地向他蹲身行了个礼，垂着眼帘道：“陛下想吃点零嘴儿，奴婢到茶房去准备几个干果碟子。”
“唔……”，王喜贵瞅了她两眼，闲闲笑道：“你这女娃子果然是块材料，有些手段,不错不错。喏，这是赏你的，接着罢。”
还没等曲烟烟反应过来，一锭沉甸甸的东西已经扔到了她手里。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赏我的……？！”曲烟烟诧异地看了看手中黄澄澄的小金锞子，还是屈膝福身：“多谢王公公。”
王喜贵仰天打了个哈哈：“甭谢我，咱家可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这是太傅赏你的。”
“太傅……赏我？！”曲烟烟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说？”
“也没什么。太傅大人是皇上的亲外公嘛，自然是心疼皇上的。你能得了皇上的宠，就能专心伺候好皇上，就能天天时时让皇上开心。皇上开了心，太傅大人自然也就开心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曲烟烟心里的惊异不减反增，困惑地看着王喜贵，只觉得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不出的费解。
“当然了，你除了把皇上伺候开心了，还有点子别的活儿。”
“什么活儿？”曲烟烟一眨不眨地瞅着王喜贵，心里的某一处不知为何突然紧了一下，
王喜贵闲闲地剔着指甲，又把手指尖放在唇边吹了吹，方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把皇上每日都干了什么，批了什么折子，看了什么书，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详录下来罢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怎么样，省心吧？”他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在曲烟烟肩上亲切地拍了拍。
“这是……”曲烟烟紧紧闭住了嘴，忽然觉得喉咙里干热得象是冒了烟；而脊背上却莫名掠过一陈凉意。
天子每日言行，甚至召幸了谁，几时召幸的，都有秉笔太监记录在案。王喜贵现在却忽然让她做这个，似乎还是姚太傅的意思……这是，什么情况……？！
曲烟烟一时思忖不出这里面的深意，但怔怔地望着王喜贵那双悠闲自在的眼睛时，她无端端感到一阵心悸。可是，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多嘴细问，她还没傻到那步田地。
“哦，明白了……”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竭力不动声色地试探：“那么……奴婢记录陛下的言行，应该是暗中记下才对吧？若是当着陛下的面，恐怕是不太好吧？记完了是交给王总管过目么？”
王喜贵整个眉眼的轮廓都松驰了下来。他先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却并不答复曲烟烟，只哂笑一声，闲闲道：
“果然上路。不怪乎当初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唔，对了，陛下知道你烧死过一大家子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