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国疆域广袤,横跨十万里,凡人数亿,如此庞大的帝国,如此庞大的人口,所有的生死轮回,天道秩序,全都是大热闹城地府在暗处维持,在这个世界,人们的死亡与新生都是由地府决定,你行善积德,地府赏善司的判官便会大笔一挥,多赐你几年时光,如果你为非作歹行大恶,那罚恶司的判官便铁笔一画,着鬼差索你的命去。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少了大热闹城地府,人间界将是一副恶人横行,凡人如狗,修士们仗持修行,为所欲为的炼狱景象,但百年来大热闹城地府也渐渐失去了对南桑国的掌控,那些修行法术的修士已经开始肆无忌惮,随意掠夺压榨凡人,行事残酷。
地府部门很多,各司其职,最重要的就是地府六司。其中罚恶司拘捕恶人,赏善司奖赏善人,生死司把握生老病死,轮回司处理灾祸横死。
其中处境最难的就是罚恶与轮回两司,罚恶司索恶人的命,可这些恶人大都是人间修士,它们哪里会束手就擒,碰见鬼差就是鱼死网破相斗,罚恶司每天都有无常牛头被打散,沐言与卢阳的战斗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轮回司处理灾祸横死,与罚恶司一样,都是与人间修士直接碰面。
两司处于地府与人间矛盾的最前线,是任务最重,损失最高的两司,轮回司稍好,辖下的‘主宰’与‘轮回’战力不俗,但罚恶司的主要武力‘恶刑’在几十年前就被打散,这些年来再也没有组织起强有力的武力来,全都靠着普通无常牛头们悍不畏死的精神在勉强维持场面。
可这些鬼差终究数量太少,水佩郡有千万人口,修宗数百,修士十万,数千鬼差,根本捉襟见肘。而且鬼差们大都修为普通,遇到比较强大的恶人,罚恶司就只能花大量香火在大热闹城的鬼宗鬼派里雇佣高手,长此以往,罚恶司就走进了恶性循环的境地,实力越来越弱。
地府没有白天黑夜的变换,天色大多数时候就像人间的黎明时候,有些昏暗,只有到了子时,太阴才会落下一个时辰,将地府笼罩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是真正的黑暗,掌灯不亮,点火不燃,即便是太阳来到地府,万丈光芒也要被无边的黑暗压下。
一个时辰的黑暗时间刚好过去,广阔大热闹城中的鬼物们大都借此机会修行鬼法,罚恶司位于大热闹城中央,重重楼阁多用黑色石材,建筑上刻绘的装饰极少,大都是最原始朴实的建筑风格,也象征着罚恶司的庄重严肃。
在罚恶司一隅,无边的黑暗刚过,点点鬼火就亮了起来,一位身着红袍,脸色发青,面向狰狞的恶鬼坐在大厅中,正伏案疾书,手握毫笔在写些什么。
旁边一鬼物身形透明,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正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正是那个把沐言拉去当阿傍的透明小鬼。
而厅上正坐的则是燕幽游神。
燕幽停下手中毫笔,翻看着手中一本纸书,书厚有三寸,是人间传说,记录该死之人的鬼薄,不过人间的传说并不十分准确,鬼薄也分许多种,比如赏善司里记录寿终正寝之人的‘善记’,轮回司里记载横祸致死的‘祸难’,而燕幽看的这本,则是记录该死恶人的‘恶书’!
书上每一页都有一个名字,记录着四十九天之内该死恶人的罪行,仔细一看书页分为黑白黄三种,白色代表此人已被鬼差索命,黑色代表所去鬼差被修士打散,任务失败,黄色代表正在进行中。
书有三寸厚,黑色两寸,白色黄色共一寸,可见罚恶司之难。
燕幽游神翻看着书页,突然两片黄色书页渐渐变黑,象征着又有鬼差被打散,燕幽眉头皱了起来,翻到那两页:“又是这两人,背靠水佩郡大宗‘陌尘派’,气焰着实嚣张,已打散我鬼差数十名,丧至,你说怎么办?”
名叫丧至的透明小鬼没有多加思索,好像已有答案在心,答道:“游神大人,我还是那个观点,这些人已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力对付,也就随他们去吧。我们还是把重心放在那些容易完成的差事上。”
这答案有些懦弱,却是无奈,陌尘派,人间界的修行大宗,不光是打杀了几名鬼差,四十年前,燕幽手下的‘恶刑’就是毁在陌尘派手中,那一战燕幽的实力被削去了大半,导致了水佩郡成为了该死之人最多的郡府,凡人生活在这里,被修士压榨得极苦,生如蝼蚁。
燕幽转过头,睁大双眼看着透明小鬼说:“随他们去?他们出身人间大宗,修为高深不好对付先不说,我记得前几日平月镇有个叫卢阳的恶人,一个普通人不过请来几个小宗道士保护,就杀了我好几名鬼差,我那天交代给你的十天之内索他命,你办得怎么样了?”
燕幽一双鬼目炯炯有神,瞪得丧至心虚不已,只好答道:“我,我指派了一名鬼差前去,应该这几天就有结果了。”
丧至有心敷衍,想搪塞过去,但燕幽却不依不饶:“阿傍?谁?我手下日游夜游八十,无常四百,牛头马面二千三,好像没有闲职鬼差给你指派了吧?”
每个鬼差的差事都是有记录的,丧至想隐瞒也瞒不住,伺奉燕幽多年,知道燕幽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性,再撒谎就会把他惹怒,只能老老实实的道来:“我就抓了个还不错的杂役鬼卒,让他领了阿傍令去平月镇了。”
燕幽一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丧至个激灵,游神怒道:“随便找个杂役鬼卒去?你当我罚恶司的差事当什么,是故意让他去送死还是一心敷衍我?啊?”
丧至心说完了,水佩郡的形势恶劣,游神本就心情不好,这次是撞到枪口上了,即便小鬼机灵,也一时找不到借口来开脱,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暴怒的燕幽时,‘恶书’突然亮起白光,一片黄色书页的颜色慢慢变浅消退,变成了纯白之色。
丧至一看,大喜,心说真是救命稻草啊,连忙岔开话题,大惊小怪道:“游神大人快看,有鬼差索了恶人,为我罚恶司出了口恶气!”
燕幽也注意到了‘恶书’的变化,翻到了起变化那页,丧至也凑头去看,一扫那几行阴文,顿时心中大喜,书上写着:水佩郡平月镇卢阳,居镇长之位谋取私利,居位十三年,杀人五十余七,恶心恶胆大恶之人,理当索魂入石磨狱!于胤甲年戊辰月初九子时在平月镇被阿傍索命,死法腰斩,死法凄惨,抵去部分罪孽,当入脱壳狱!
看完恶书上的阴文,丧至禁不住大笑,得意道:“我见那小子样貌清秀,修为虽低,但鬼气之中别有气质,定不是普通小鬼,所以就破格提他做阿傍。我果然没看错,不负所望,连无常都奈何不了的卢阳,居然被他正法了,游神大人,我这眼光可没差过啊。”
丧至尽做小人之态,燕幽知他习性,斜眼瞪了他一眼,眉目中愁意稍减,心中也对这沐言也有几分好奇,呵斥道:“你少在这得瑟,速速去平月镇看看,一个杂役鬼卒,居然能索了卢阳,这倒稀奇!”
“得令。”透明小鬼应了一声,轻飘飘的出了罚恶司。
城隍庙被毁,沐言再没有办法与地府取得联系,不过他并不急,在地府里待了两年,地府的神奇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相信地府肯定会察觉到平月镇的事情,至少城隍庙被毁这种大事地府不会忽略吧。
所以他就让莫远先走,自己留在原地等候,时至初春,起风的夜稍冷,这里的居民不知是被卢宅里的动静吓到还是被冷风吹进了被窝,周围只有呼呼的风声。
沐言在卢宅的瓦砾中等了没多久,藏在鬼气中的阿傍令从沐言胸前飞出,悬停在黑夜中,吐出一道蒙蒙亮光,亮光如一条深邃的甬道,一个人影从中走来。
沐言不知道的是,阿傍令一是证明身份,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地府用来监视鬼差,免得有些鬼差去了人间界为非作歹,一旦鬼差有异动,地府的鬼物就能通过阿傍令来到鬼差身边。
借着月色,沐言看得清楚,那人影,正是让他做阿傍的鬼大人!
鬼差的身份无疑是给了沐言一种新的追求与生活,所以他对这位鬼大人很尊敬,忙迎上:“鬼大人,你怎么来了?”
第一次见沐言,丧至正被燕幽逼得愁眉苦脸,再见到沐言,丧至却是一脸的喜气洋洋,虽然这种喜气跟他的名字很不配,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那被斩成两段的尸首,笑到:“好样的好样的,干得好!果然是没看错你。”
“幸不辱命,托大人的鸿福,卢阳确实恶性满满,命魂已被我拘于锁魂链中!”沐言聪明,不管人间还是地府,奉承话谁都爱听,一句托福说得丧至笑容满面。
丧至挥手驱走了风中的灰尘,笑道:“走吧,走吧,在人间界多待一刻就觉得不舒服。”
“回地府?”沐言问道。
“对啊,回地府,领赏去,哈哈!”
在丧至志得意满的大笑中,阿傍令上的蒙蒙亮光将沐言笼罩,两名地府鬼差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独留卢阳的尸首在瓦砾中,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