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杰应陈烈的要求,来到了维修基地一个专门的小院,刚一进门唐杰便惊讶的发现,这里罕见的种着一园漂亮的花草,旁边的湿地里还栽植着几株云水白杨。
这个小院是专门为陈林海准备的养老之地,说是绿树成荫百草丰茂也不为过,陈林海年纪大了之后,基本上已经不能再亲自动手维修机械了,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庭院里指导别人,陈青峰就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唐杰顺着庭院的石阶走到一处宽敞的花园,陈林海老先生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身前的深水池塘,在旁边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小护士,看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颜很是俏丽。
“唐先生您请。”陈烈笑吟吟的带着唐杰来到陈林海身边。
那名俏丽的小护士一愣,转头看到了唐杰微笑的脸,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急忙说道:“唐……唐先生好。”
唐杰点点头:“嗯,你好。”
唐杰还不知道自己目前在维修基地的名声,昨天的维修大会过后,他已经被谣言塑造为一位年轻潇洒的机械师,年仅十八就成了陈家的首席机械师,大好前途无限光明,一些仰慕青春爱情的小女生很自然的就会被他吸引,连那张长的一般的脸也成了低调的代名词。
陈林海转头看了一眼唐杰,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挥手招过来陈烈,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烈站起来对周围吩咐道:“大家都散了吧,陈老爷子要和唐先生独自呆一会。”
小护士和旁边站着的几位保镖默默地离开了这里,陈烈对唐杰笑了笑也走掉了,偌大一个花园里只剩下了陈林海和唐杰两个人。
“坐吧。”陈林海沙哑着声音说道。
唐杰依言坐下,看着这位已经白发苍苍身缠百病的老人,心里的感觉很复杂,这位老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机械维修,可惜却因为精神力天赋的原因无法更进一步,这种打击对于一位真正的维修技师来说,不可谓不大。
“我这一辈子啊,一直跟机械打交道,就没喜欢过什么花花草草。”陈林海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池水,叹息着说道,“机械、装置、内核……这些东西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临到老来,最终陪我走过这段路的还是这些花草。”
唐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池塘,这是深海专用的压缩池水,里面长着一片湛蓝色的优美海底植物,一些奇形怪状的可爱鱼类在水里游来游去,好像在植物的抚摸下欢快的嬉戏。
“这是什么植物?”唐杰诧异的问道。
“天蓝海葵。”陈林海随口说道,苍老的面庞上挂上了一丝微笑,“这是瀚海星的特产,那里是东方军区的主要驻军地,儿孙们有几分孝心,送给老头子我一些,看起来倒还蛮漂亮的。”
唐杰点点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植物,看到有几只天蓝海葵的触角伸出了水面,在风中一颤一颤很可爱的样子,不禁伸手想触摸一下。
“别摸它们。”陈林海微笑着打断道,唐杰诧异的缩回了手,老人淡淡一笑,“天蓝海葵对于外界的侵扰很敏感,不要说触摸的温度,就算是安检时感应器的紫外线投射都会使它们枯萎,这是一种很脆弱的植物。”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娇贵的植物。”唐杰微笑着说道。
陈林海看了一眼深沉的水面,沙哑着说道:“其实人和植物相比,有时候更加脆弱。天蓝海葵不受外界打扰时,能够存活上千年,但是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暂了。”
唐杰看着这位垂暮老人,心里慢慢浮现出一抹感伤,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今天我请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你听老头子我发牢骚。”陈林海叹息一声,将手伸进怀里取出来一样东西,“老夫一生心血都倾泻在机械维修上,虽然无法涉足机械师的领域,但是自认为在维修技师的领域还有几分建树,这是我毕生凝聚的心血结晶,如果感兴趣的话,你就收下吧。”
陈林海手上的是一张电子硬盘,唐杰看着这份漆黑的硬盘,面色陡然一变,惊愕的看着陈林海。
陈林海的表情依然布满了沧桑与遗憾,只是却没有后悔,淡淡说道:“你的天赋极高,而且成就也超过了我,不过我毕竟痴长你几十岁,一些维修经验你还是用的到的,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陈林海在机械领域奋斗一生,年仅四十岁就进阶了高级维修技师,着四十四年来在高级维修技师领域不断攀登,对于维修一道的领悟即使是一般的机械师恐怕也逊色他半分,这种人物一生的宝贵经验,对于一位维修技师来说绝对是无价之宝。
唐杰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上有着希望。”陈林海微笑着说道,他的眼中闪现出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神光,“有着机械领域的未来。”
唐杰有些疑惑,静静的没有说话。
“你今年十八岁,年仅十八岁啊……”陈林海缓缓闭上了双眼,感慨着说道,“十八岁的机械师,这等天赋,老夫空活八十八载,除你之外只见过一个人,你绝对是联邦未来的机械之星,将我一生的成果交给你,不会让它蒙尘。”
“除我之外,您还见过一个人?”唐杰微微皱眉,喃喃的说道。
“嗯,那是我六十八岁时在墨星下城区遇到的一位高人。”陈林海迷惘的双眼中透出一丝怀念,“当初我在机械维修领域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一个难题,所以我为了散心到墨星各处旅游,结果在下城区遇到了一位高人。”
“那位高人当时的年纪比你大一点,应该有二十多岁,而且他的维修技术绝对要比你高的多。”陈林海叹息着说道,“我从未见过维修手段这么高超的人,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我好几个月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且使用的方法我闻所未闻。”
陈老先生六十八岁,那就是二十年前……
唐杰静默的思索了一会,忽然问道:“他喜欢喝酒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因为当时他似乎只是从这里路过。”陈林海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当时的他应该有什么心事,而且与感情有关,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唐杰微微皱眉:“您能看出他有心事?”
“我的技术虽然不高,但是我毕竟活了几十年了。”陈林海淡笑一生,“对于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唐杰默然点头,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疑惑很快消失,看着陈林海手上的硬盘苦笑着说道:“陈老爷子,您把这份硬盘给了我,就不怕陈青峰有意见?他毕竟是您的弟子啊。”
“安心吧,现在是信息社会。”陈林海难得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复制粘贴硬盘里的信息还是很简单的,他那里自然有一份,这份礼物你就收下吧。”
唐杰一愣,随后哑然失笑,也不再客气,伸手接过了硬盘。
“我生平有三大心愿,现在一个都没实现。”陈林海微笑着看着远方的夕阳,神情有些萧索,“第一个是帮助陈家成为墨星第一世家,可惜现在的墨星第一世家是李家。”
李家……
听到这个名字,唐杰的脸色不自然的阴暗了几分,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第二个,是我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机械师。”陈林海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也没成功。”
唐杰叹了口气:“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陈林海的眼神中再次充满了怀念,微微游一笑,“我还想再和那位在下城区的神秘高手见一面,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他。”
唐杰一怔,随后苦笑一声,这个心愿他目前也无能为力,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看到那个人,可是对方二十年前在墨星,现在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谁能帮老人家找到那个人。
唐杰又和陈林海攀谈了一会,陈林海讲了一些陈家创业之初的故事,描述了一下自己历年在陈家工作遇到的挑战,还有一些收服麾下高级维修技师的手段,等等,说了很多。
等到太阳即将完全落山的时候,唐杰慢慢起身离开了花园,只留下陈林海自己一个人面临着那迟暮的斜阳,陈林海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生的眷恋和对死亡的不甘,那是一名真正的机械爱好者对事业的喜爱,以及无法再继续下去的遗憾。
时间慢慢飞逝,陈林海独自一人面对着月光,刚才为了和唐杰谈话,这里的服务人员已经被他早早的支开了,静谧的小花园里只有这位老人自己,显得有些空旷孤寂。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附近的几株白杨树下,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听到脚步声的刹那,陈林海的身体陡然颤抖了一丝,他没有转头,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甚至嘴唇都因为过于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是一位中年男人沉实的脚步声,最终在陈林海背后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陈林海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语气不确定的问道:“是……是……是您吗?”
陈林海没有转头,他不敢回头去看,生怕那个人忽然离开,这位八十八岁的老人就好像一位紧握糖果的小孩,紧张的担心自己手中的糖果会被人抢去,所以闭紧了双眼不敢去看。
背后没有声音,过了大约五六分钟,在无尽萧瑟的寒风中,小花园里终于传来了一声男人的长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