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莫家小葵（六）
平静的一日一夜过去，杨宜桃上课之外的时间，都是待在咖啡馆里。
周二的中午十点半，伊谦上门，带着一身疲惫。
进门后，伊谦一句话不说就进了隔间的门。小葵则是低头跟在伊谦身后，攥紧双手，咬紧下唇。
“今天店里营业，虽然这个时间人不多，但是过会是午饭时间，人来人往的，会影响你们。二楼比较安静……”
杨宜桃很想问些什么，但是又觉得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她只能用一种听上去很幼稚的方式表示关心。
伊谦跟小葵都没有回应，只是在她的面前轻轻的关门，上锁。
“伊谦说过，这个位置是店里最合适的。”看到杨宜桃脸上难过的表情，姜越宸有些不忍心，出声解释。
“伊谦，不，我是说伊先生，他总是这样么？”
“哪样？”杨宜桃的问句让姜越宸有些不太明白。
“一副很累的模样，像是连续几天晚上完全没有睡过。”还有一张惨白惨白让人揪心的脸，以及幽暗的瞳孔和猩红的眼白。
“那是他刚睡醒的样子。”
“啊？”
“你如果不是叫他伊先生，而是叫他伊谦，说不定他还会对你笑的，虽然他这个时候笑起来很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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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伊谦一个人从隔间里出来。
然后姜越宸立刻就把门锁上，把钥匙交到伊谦的手上。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进去的。”看到伊谦张嘴想要说什么，姜越宸立刻做保证。
“里面的人会想要出来。”伊谦看了一眼门锁，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给她开门。”
姜越宸似乎是明白了伊谦的意思，继续点头。
姜越宸与杨宜桃目送伊谦走出玻璃门，然后在接下来的时光里，二人并肩坐在隔间门口，一同沉默，一同等候。
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两个人彼此静默的气氛又太尴尬，加上杨宜桃的心情又太过不安，所以她决定找个什么话题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伊谦说过，我对看得见的事实太执着，所以才会忽略看不见的真相。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伊谦有时候对我们看不见的真相太执着，反倒是忽略了看得见的事实？”一个很绕的问题，问完之后，连杨宜桃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你是想说，伊谦忽略了你，让你很失落？”这是姜越宸的解读，非常之精准。
“……”
“他怕跟你说话，你会打他。”这是姜越宸的调侃，非常之到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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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谦家门外，一段诡异的自言自语。
“你没有从咖啡馆出去过。”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肯定的语气，只能看出伊谦的表情很古怪。
“没有，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位置。”门边站着的小葵肯定的回答。她的气息听起来不很均匀，因为她刚刚经过了一段很小心翼翼的行走，像正常人一样的行走。她生怕任何东西经过她自己的身体，所以刻意的避开墙壁以及灯柱，以及……看不见她的人。
“一会我会把你们一起放进去，跟上次你单独进去不一样。这次有属于他自己的灵魂在，所以那个身体排斥的反应会很强烈，你的感觉会很疼。如果你承受不了，就趁我的手还没有离开之前，赶紧从里面滚出来。”这句话的语气很明显，非常凶恶的恐吓，但是小葵却把它解读为关心。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另外，我的生命是很多人的希望，我不会随意放弃我自己的生命。”小葵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知道这几天他们在尝试的方法，非常非常危险。
灵魂跟身体分离的时候，身体会记得灵魂离开的方向。所以那些孩子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他们的身体会去那个方向寻找，想要让灵魂回到身体里面。而当那些不完整的灵魂回到他们身体附近的时候，因为灵魂开始腐烂，身体也已经开始干枯，所以灵魂没有办法回到身体里面。他们的灵魂跟身体会寻找一个阴暗冰冷而且湿润的地方躲起来，延迟这一腐烂和干枯的过程。也因此伊谦总是能够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藏身的地方基本都是在他们失踪地点附近的下水道。但是现在，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伊谦家里的冰箱——所以失踪的孩子没有一个被他们的家人找到。
她跟伊谦都想在失踪孩子的数量没有达到两位数的时候，结束这一切。因此禁不住她的乞求，伊谦答应了她的尝试。
第一次，在咖啡馆的隔间里，伊谦把她的灵魂从身体里面抽离出来，他们成功了。但是代价却很大，因为每经历这样一次，她就要承受一回黑暗和绝望的摧残。第二次，她从身体里出来，跟着伊谦到了他家。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她成功的进入了洛洛的身体，但是却没能得到洛洛灵魂离开时候的任何信息，只看到洛洛还滞留在身体里面的记忆。
这是第三次，她将作为媒介，带着洛洛的灵魂，一同进入洛洛的身体，然后一同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因为灵魂跟身体分离的时候，身体会记起当初灵魂离开的方向——尤其是在身体死亡的那一刻。
“吱呀……”
金属门被拉开，浓重的腐味扑面而来。
小葵忍受着强烈压抑的恐惧，迈步进去。
洛洛的灵魂就被伊谦困在冰箱的旁边，他的脖子上松垮垮的套着一圈血红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延伸到冰箱的里面。洛洛的样子，看起来……小葵的心里此刻不想再回忆上一次见到洛洛的样子，因为现在的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洛洛了。
小葵伸出手，碰到了洛洛的脖子上腐烂的很深的洞，那里面能看见一块长满霉斑的骨头，绳索的结就系在这块骨头下面。小葵轻轻的解开那个松松的绳结，牵起那只比上次更加不完整的右手。
“洛洛，在另一个世界，有春天里最明媚的阳光，有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盛开过的花朵，有你在这个世界曾经最渴望的宁静，也有你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留恋的别人笑容里的温暖。我会带你去那个世界，那里没有黑暗，没有痛苦，没有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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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阴沉的雾，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只剩下稀疏的光线散落在没有化开的雪上。
伊谦在熙攘的街道上行走，身边跟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这个孩子穿着厚实的冬衣，戴着帽子围巾口罩手套，捂的很严实，除了两只眼睛，身体没有任何地方露在外面。只不过，他从踏出伊谦家门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没有眨过眼。
“这里是第二个孩子失踪的地方，几个地点中这里的人最多，如果莫家的书上写的没错，这里的可能性最大。”莫家的书上说，这种东西，会隐藏在人很多的地方，他喜欢热闹。
伊谦在孩子的身边蹲下，轻声的说话。
“嗯。”这个孩子没有张嘴，只有小葵的声音从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传来。
“还好么？”伊谦知道，使用这样的身体，很痛苦。
“嗯。”小葵强忍着疼痛，应了一声。这个身体很干燥，她每动一下都会感到强烈的皮肤撕扯的疼痛，这个身体的眼珠不会转动，双唇不能张开，甚至连每一步的行走都从腿上传来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但是最让她难受的，是这个身体的温度。伊谦家里冰箱的温度是零下十五度，这个身体在伊谦的冰箱里待了一整天。她在这个身体里感到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和恶心——因为她牵着洛洛的灵魂一同待在这个身体里。
“红灯亮的时候，开始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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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隔间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隔间外的两个人听来都觉得很不正常。
“那个，我们是不是……”显然，杨宜桃已经坐不住了。
“杨小姐……”姜越宸很无奈的侧过脸，吐出三个字，拖拉着很长的尾音。
“好吧，好吧。”
杨宜桃点点头，继续呆坐，但是如坐针毡。
“吱啦……吱啦……”第二次，像是人的指甲抓木板的声音。
“那个，我们是不是……”
“杨小姐……”
“好吧，好吧。”
“嚓嚓……嚓嚓……”第三次，像是尖锐的金属之间相互磨蹭的声音。
“那个，我们是不是……”
“杨小姐……”
“好吧，好吧。”
“我说，杨小姐……”终于，姜越宸已经不能再忍受杨宜桃这种每隔三分钟就要问一次的频率了，“伊谦跟小葵都很喜欢吃蒸胡萝卜，您能勉为其难去超市一趟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