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未来的脸（五）
逃走的杨宜桃并没有回家，反倒是搭了好几站的公交车到了“一点莫”。
她到站的时候，莫观润就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这条街，仿佛在等什么人。
“杨小姐，好久不见。”
莫观润适时的为她拉开门，露出温柔的笑脸。
“莫先生，是今天么？”杨宜桃的语气很急切，带着焦虑和不能抗拒的哀伤。
“是啊。”
莫观润的笑脸依旧不减，他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的一头，他轻轻的拉开门进去。
杨宜桃反应过来之后，三两步急追，跟着莫观润进了门。
“莫先生，没有办法挽回么？”
“人是不能对抗自然规律的。自然界给了一个人一段时间的生命，这个人应该努力把这段生命活得精彩一些，而不是想着怎么把这段生命加长一些。”莫观润在窗边坐下来，背对着明亮的窗口，笑容干净的像是窗外正午的阳光。
“可是……这样真的很不公平。”杨宜桃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是她又真的不想看见幸福的一对情侣马上就变得阴阳永隔。
“那杨小姐觉得什么才叫公平？幸福的人能活的很久，不幸的人能立刻重生么？”莫观润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一旁桌上的书册，“对生命的尊重，不是想方设法延长生命长度，而是尽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体会生命的美好，包容生命的缺憾。”
“……”
杨宜桃无言以对，却始终久久的不能释怀。
当夜，杨宜桃握着手机沉默的想了许久，然后，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她给今天刚刚存上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全文如下：
“阮婷婷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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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杨宜桃从一整夜混乱的梦中醒过来。
“啊……”
杨宜桃一睁开眼，就看见伊谦坐在她的床边，并且用一种淡漠冰冷的眼神望着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有睡醒。”杨宜桃拍拍胸口，使劲深呼吸一下，伸手推了伊谦一把，“喂，出去啦，进来都不敲门。虽然这是你家，但是男女有别好不好。”
“你做了多余的事情。”伊谦没有动作，只是张张嘴，说了一句冰冷的话。
“哪有什么事情，出去啦……”
“嗡嗡……”杨宜桃的话没说完，就被手机的震动声音打断了。
“喂，姜先生，早上好啊……什么？没有，我怎么会是杀人犯，哈哈，这是年终的搞笑语录么……季云江，认识啊，我的数学课讲师。阮婷婷？也认识啊，是讲师的女朋友……什么……”
手机从杨宜桃的手里滑下来，没有挂断，姜越宸的声音继续从话筒里面传出来。
“我哥说昨晚他们两个人出了车祸，现在都还在医院抢救。但是，从路口的监控录像看，是因为季云江把车开到路旁一侧的路灯杆上，才会翻车的。在车祸时间之前的不到五分钟，你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而且还是警告他说什么有危险。不过你放心，这个事情被我哥压下来了，毕竟车祸的主因是驾驶不当，警方不会再追究，因为他们对这种超自然的事件也很抵触。之前两个月就曾经有过什么灵异死亡预告短信之类的事件，那些短信发出者被调查的时候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说根本没有发过短信，也不认识收信人。好了，我说完了，如果有人问起，记得装傻说不知道。挂了，拜。”
一直到姜越宸的声音停止，杨宜桃都久久的不再有动作。她呆呆的坐在大床的中央，清晨的阳光就从她身后的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伊谦的侧脸上。
突然，杨宜桃扑过去，一把抓住伊谦的手臂，嘶哑着说出一句话来。
“伊谦，你能救他们么？”这是杨宜桃自己都不熟悉的那种声音，带着重重的颤抖和深深的恐惧。
伊谦不喜欢杨宜桃身上现在的气息，她应该是昨天碰到了电话里提到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周围聚集的死灵碎片有一部分沾到了她身上，让她此刻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一团灰色的毛线球。
他稍一用力把手臂从杨宜桃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起身离开了她的床。推开门，他迈步出去，只留下一句很冷淡的话。
“我不是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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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杨宜桃从姜越宸那里问来了阮婷婷住院的地方，她也终于说服了伊谦陪她出门。
病房外，姜越宸已经先到了，他从医生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医生说，两个人都是大脑皮层严重受损，估计能醒过来的概率很小。按照我们熟知的那种说法，是植物人。”
最后三个字顿时就让杨宜桃愣在了当场，她隐约感觉到她的后背慢慢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偶尔有几滴顺着她的脊柱滑落到腰间。
后来，杨宜桃看见了阮婷婷和季云江的父母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四个年近六十岁的人哭倒在病房门口。再后来杨宜桃不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拽着伊谦和姜越宸逃离了这个地方。
医院门口，杨宜桃拉开车门，却没有上车。
“伊谦？”
“嗯。”
“是我害了他们对么？”
“你决定不了别人的生命长短。”
“伊谦，”杨宜桃听不出伊谦的话到底是不是安慰，她此刻更加难过，也更加压抑。“你说，能决定一个人生命长短的，到底是什么？”
“灵魂的强度，这是你不可能改变的东西。”伊谦也拉开车门，把车钥匙插上，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坐进去，“你只是改变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方式，一个人能跑能跳的单独生活上几天，或者是两个人无意识的一起躺上几年。”
说完，伊谦上车，关上车门。
伊谦的话让杨宜桃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就在她想要上车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医院的大门口。于是她松开了车门，几步跑了过去。
这个男人一改往日温和的笑脸，换上了一副肃穆的表情。他的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花，不像是百合，也不像是玫瑰，花朵很大，味道也很香浓。他微微弯下腰，把花束放在医院门口的草坪上，转身离开。
“莫先生。”杨宜桃出声叫住了他。
“杨小姐喜欢现在的结果，还是喜欢本来应该出现的结果？”莫观润停步，却没有转过身。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宜桃的辩白，听上去很无力。
“如果这个世界给了一个人三十年的生命，这个人非但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想要妄图把三十年变成六十年，你觉得这个世界还会继续容忍她的存在么？”莫观润的声音也变了，不像前几次那么轻松愉悦，反而变得有些阴沉。在苍白的日光下，每个字都像是一朵苍白的云，遮住了杨宜桃心中仅剩的阳光。
“可是明明跟他们没有关系，是我擅自……”
莫观润挥挥手，打断了杨宜桃的话，“那么，此刻，真应该庆幸这不是他们的想法，否则，代价会更惨重。”
听莫观润提到了代价，杨宜桃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用一种很恐惧的目光望着莫观润的背影，颤抖的声音同时出口。
“莫先生，是不是窥探了别人的未来也会有代价？”
“等到你认为生命的质量比长度更重要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这是莫观润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这句话，就迈步向前走，没有回头，留给杨宜桃一个寂寞并且沉重的背影。
苍白的阳光下，那束白色的花轻轻的舒展开雪白的花瓣，花瓣干净的像是春天清晨的第一束日光。
莫家的后山上，大片大片同样的花朵也在此时在寒风里摇曳。这花是牡丹中花色最白的一种，叫昆山夜光。
传说，昆山夜光能助死者安详的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