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869800000039

第39章 这个世界是倒的

做工的第一天,我意外的自己醒过来了。也许是晚上打鼾的缘故,让我避免了外面风声的侵扰,睡眠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是我第一次起得这样早,这时候江家胜还在睡觉。他已经习惯了我的睡眠时间,我现在要开始慢慢习惯他的睡眠时间。早起和晚起的区别不是外面喧闹声的大小,是在弄堂里你可以听到的声音、看到人的多少。这相比外面,是不同的一个世界,但又是一个很真实的世界。

我穿好衣服,来到厨房拿到了江家胜做挑夫用的扁担。等我整装待发的时候,弄堂的一个房门打开了。它就像是个引子,接着我就听到其他房门纷纷打开的声音,伴着一连串的“咯吱”声,听起来就是人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个穿着邋遢的男人和女人结伴出来,最后汇在一起,朝着蒙蒙天光的出口涌去。

他们就像是一阵风,行踪诡异,只在黑夜和黎明临界的那一刻出现,再在白昼和黑夜临界的那一刻回来。那就是他们,永远得不到黑暗的骚扰,也永远得不到光明的爱抚。现在的我,也即将追随他们的脚步,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虽然我与他们的目的地不同,终点也不同。但是,我们是在同一个弄堂出发,回归同一个弄堂。

他们没走一会儿,我也出发了。朝着我该去的地方,去感受江家胜的感受。

这个时候来到外面,人群和上学的早上完全不同。这个时候居然是人群熙攘,他们都是成群结伴的走在街上,神情不是行色匆忙,不过却是带满着疲惫。他们是在我出来的时候,从意兴阑珊的黑夜回到白天,去做他们黑夜该做的梦。

我是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兽,他们是一群黑夜作乱完毕,现在回家的吸血鬼。

从弄堂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再看到弄堂里的那群人。很明显,他们要去的地方与我要去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牵连,所以便在行踪上也没有任何的交集。我要去的地方去汽车站,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是不是就叫做:你所走的每天路都会遇到一个你陌生的人,但绝不可能遇到一个让你感到亲切备至的朋友。在人生路上,没有不谢幕的夜宴,只有不会停止的萍水相逢。

很快,在我躲过了那群熙攘的人群后,走的路就轻松多了。我的耳朵不用受到他们对昨晚狂欢中的各种事情,也不用看到他们在黑夜抽空了精神去疯狂后的疲惫不堪。我害怕见到那些,我害怕生活还未把我对江家胜和自己的坚强打败,自己就先投了降。我不想做生活的一个逃兵,因为我要活着,还要江家胜也活着。

到了汽车站后我才明白我没有逃离我所想要逃离的,只是从一个嘈杂的地方来到了另一个嘈杂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和马路上的行人不同,他们比他们更加可怕。马路上的行人是带着疲惫的神态,目标明确的朝目的地走去。汽车站的这些归家或是离家的人,他们脸上有的是疲惫,还有歇斯底里的虚弱,他们处于正在归家或是离家的途中。对于这场重聚或是离散的旅程,他们已经受了很多煎熬和徘徊。

人群中,到处都是喘息声,还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口音。咳嗽、哭闹、争吵和咒骂混为一体,重重冲击每个人的耳膜。他们又会以同样的方式发泄出来,于是这片带有咳嗽、哭闹、争吵和咒骂的战场,将是永不会停歇的战场。每个人都是一个疯子,把每一场发泄带来的风暴都波及他人。

在出来之前,我已经受到江家胜的影响。他告诉我,怎样来驾驭这个职业,怎样来驾驭不同的人、不同的情绪。在他的指点下,我知道了该怎么去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但也只是知道,不是一定可以。

前面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普通的呢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手被一双灰色的手套包裹着。他背上背着一个背包,手里还拉着一个大皮箱。他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的大皮鞋,锃亮的皮革反射着四面八方的光线。这样的白光照不出人影,也看不出方向,你只是可以看到皮鞋上的白光。

我拿着扁担,或是应该可以说是一根木棍。上面都是被江家胜的外套磨得光滑的纹路,泛着金黄色和灰褐色,那是植物在长久脱水后才会出现的颜色。

“需要帮忙吗?”我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这样的询问语是最好的。不会唐突,也不会让他心生厌恶的感觉。可我毕竟不是江家胜,没有他经受岁月的折磨多,不懂得该怎样更好的展现自己的友好和真诚。我说出的话,在他们经受了岁月打磨的人眼里,还是充满了傲气和轻浮。这样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是不被信任和待见的。

他看着我,拖着皮箱的手紧了紧拉杆,把肩上的背包也拉了拉。这一切就好像是他遇到了强盗,准备随时逃跑的样子。我站在他面前,不说话。这时候,我要做的就是需要他的首肯或者拒绝。这就是我要做的:等待。

中年男子看着我不说话,我也就不离开。两个人和仇人般对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过了几秒,中年男子说:“不用了。”他说完就严肃的在我身边走过,皮箱轮子在地上擦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那种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里。在视线的尽头画了一个轮廓,慢慢只剩下一个黑点,被穿着各色衣服的行人掩埋。

我继续向前走,朝着人海深处走去。那里有我想要找的人,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拿着木棍走在人群里的我,显得是那么无所事事。在出门的时候,江家胜前一晚还把他外套放到了我的床上。所以现在我穿着他的外套,洗的发白的外套穿在我身上,还有一些小。江家胜的衣服现在穿在我身上,不和很多年之前相同。现在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同样是不合身。那时候是宽大的,现在穿在我身上是小了。

随着走到人群深处,我发现每个人依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们把包裹和行李放在地上,不需要向前走,也不需要再走。我被挤在人群里,走每一步都很难。他们看我的目光不是友善的,而是因为我的到来,挤占了他们原本就小的空间。

在拥挤的人群里,走了好久才慢慢走了出来。抑压的空气快把我折磨的喘不过气来,一出来,我就得了救赎般的大口喘着粗气。这样的行进简直是对每个人的一个重击,但每个人又还是一个个安然的待在人群里。

我站到汽车站的边缘,看向远处的人群。他们就像是一座孤岛,我像是一只孤鸟。我飞不回孤岛,它也不想见到我这只小鸟。冷空气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被驱逐,被排斥。只有在人流稀少的这里,我脚下站的地方才可以受到冷空气真实的关照,真实的寒冷,真实的寂寞。

找不到需要我的人,干脆就坐了下来。在车站边缘的地上,寒冷从皮肉中进入到血液,再从血液中浸润到骨髓。我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不是我想要看的,但我必须要认真仔细的去看他们每一个人。

就这样在汽车站坐了一天,看了一天来来去去的人。我甚至都快忘了我是来干嘛的,也忘了江家胜嘱咐我的。

坐在汽车站外面,吹着冷风。那些聚在一起,成为密密麻麻的蠕动的黑点。他们彼此不熟悉,但是此刻正以朋友、情侣的方式拥挤在一起。在他们身上,你看不到有为小碰撞和摩擦争吵的,之前的那些哭闹,争吵和咒骂都成了沉默。他们一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这冷风在他们眼里也许是一场大的风暴。他们只有紧紧依偎在一起,才可以安然度过这场灾难。

这时候,我才明白江家胜缄默的原因。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一定也和我这样迷茫地坐在这里,看着一群不熟悉却更熟悉的人群。自己成了一个寂寞的孤独者坐在他们面前,接受他们眼神的同情和施舍。等到他们要等的车来了,他们又会明白自己和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又会陌生的离开这群陌生人。

这些人对江家胜来说,只是无挂紧要的人。但是他们的沉默会让江家胜的嘴巴开不了口,他和我这样坐在这里。看着他们的每个人,是不是也会觉得孤立。被一群彼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团结起来孤立自己。这样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整整一天,我都没有再去做过尝试,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如果我这么早回去,江家胜听到我这一天所做的事情,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感到难过,会不会为我的没用感到愧疚。

我害怕他因为我愧疚,我也害怕他宁愿一个人默默难过也不再骂我。小时候的打骂,随着我的长大,江家胜的老去也开始渐渐消失。他有的将会是,他年轻时候对我打骂的愧疚。

愧疚,愧疚在父亲身上产生了。对象却是他的儿子,这让我承受不起。

这个世界是不是倒的,它把好的变成了坏的,把老的变成少的,把多的变成少的。

它还把江家胜变成了我。

(PS:我对不起读者,昨天有事没更,今天补上来,明天再尽量多发一章作为补偿。)

同类推荐
  • 新城记

    新城记

    还记得以前对你说过,你很像《围城》里的方鸿渐。如果你真的是他,那我就是与你天差地别的,生活在《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我们是两个故事里的人,你有你的故事,我也有我的故事,而有一天,这俩个故事有机会被一个人看了。她却妄想着你和我能走到一起。小年,你知道吗?那个人就是我,而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我妄想我们能够一起上学,上完大学,然后,一起生活……你是围城里的方鸿渐,我是倾城外的白流苏,原来我们天差地别,而我却妄想我们能走到一起。妄想你能轰轰烈烈地倾覆了你的围城,走出来跟我相爱。我只这样痴心妄想,竟然猜不到你这围城,根本就是为了防御我而建造的。
  • 钟经理姓钟

    钟经理姓钟

    随便写写,想弄个短骗集,但无法改名,算了。
  • 闲谈:阅微草堂笔记

    闲谈:阅微草堂笔记

    记得某年夏日,天气炎热难耐。屈佚赠我一幅画,题为画荷消暑。画上一只呆鸟浑身湿透,毛羽粘珠,呆立石上。池中荷叶田田,莲花只开一朵。纪昀,字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开篇即说“文以载道,儒者无不能言之。”当时即乾隆己酉年夏天,纪晓岚负责编排皇家藏书,早已校理完毕,只要督察官吏们题签上架。时在滦阳从事公务。白天时间很长,无所事事,便追述以往见闻,籍名为:《滦阳消夏录》。甚好,人生或炎夏,或酷寒。作画也好,码字也好,闲话也好,正是可以消暑,御寒。读读短文,闲扯几句。
  • 三个外科医生

    三个外科医生

    通过三个在不同医院的外科医生的成长历程,讲述医院、医生、特别是外科医生这一特殊群体的那些事。
  • 怎样舍,怎样得

    怎样舍,怎样得

    舍得舍得,人这一辈子应该学会舍得。舍得二字蕴含着极其深刻的智慧,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两个民族的语言和文字能够达到如斯境界,一个是历史的民族——中华民族,一个是哲学的民族——日耳曼民族。舍得,有舍必有得。本书并不是要读者按照圣经的教义那样——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相反,本书要告诉读者的是,不是任何舍都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在作出决定前,务必三思,毕竟时间一去不复返。本书不可能为你提供一个万能的公式,让你简简单单就成功。若成功真的这么简单,那写这本书的我不早就成功了——本书要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这一辈子都很难成功。只有明白这个事实,你才会真正的舍,才有可能得,才会真正的快乐。
热门推荐
  • 仙河巨妖

    仙河巨妖

    乱世浮沉,天摇地荡,神、妖、仙、魔,万族争霸,豪强起于世族,枭霸崛从草莽;少年从蛮荒之地走出,一路以绝世之姿勾搭各路萝莉、御姐、魔女、妖后,所经之地,强者俯首,天才陨落。“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服从,服从,再服从。”多年后,一手打造了宇宙时空、千万位面最大的黑道势力‘天庭’之主江航如是说。
  • 沧海明月珠有泪

    沧海明月珠有泪

    西风烈,残阳斜,生与死永相别。来去之间,重重叠叠,云中梦中不见天阶。苍茫人生,古来阴晴圆缺。爱过恨过,临行依然不觉。笑声伴泪水,奔流年年月月,此生悲喜难决。但原风雨路上独行夜,你如花,我如叶,如泣如诉。我是飘零叶,此去永相别,来生相逢处,泪难歇。一个是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的第九子--六岁即位的顺治帝福临,另一个,就是顺治皇帝最宠溺的妃子董鄂氏了。说这顺治帝吧,年幼便极其聪慧,思想和才华连成人也无法比拟。原本说这顺治帝是不近女色的,甚至有传言说他有断袖之癖。可是这有"倾城仙妃"之称的董鄂氏却偏偏让他着了迷。且看董鄂氏与顺治的凄美爱情……
  • 神封图腾

    神封图腾

    “生于灭道之时,丧于棋局之中。纵然万物既定,亘古悠久难宁。神仙路,寸步难行;登九天,只为问情。神隐寂灭,我还活着???”一场跨界的轮回,一曲千载的悲歌,一个起始于神界的故事!!!
  • 男神嫁给我

    男神嫁给我

    “男神,请您睡了我!”十八岁成人礼上,她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上他的床。他送她四个字,“不知检点!”从此,她消失在他面前。再相遇,却是七年后,她顶着律政界第一佳人的身份归来。他把她逼至墙角,再不肯撒手,“那件事,我同意了!!”“哪件事??”“睡了……你!!”
  • 最强阵法师

    最强阵法师

    “我不甘心,难道上天真的嫉妒天才吗”一位来自异界阵法世家的天才阵法师在死之前愤怒的咆哮,死后他的灵魂,因为愤怒的原因进化成了神奇降落在一个平凡的少年身上,从此这位平凡的少年踏上了强者之路。
  • 极品风流收藏家

    极品风流收藏家

    一次打眼,张哲辉倾尽家财买了个破铜烂铁,愤怒之下,阴差阳错得到上古神农氏的造世鼎。凭借着造世鼎对世间万物的感知力,张哲辉在古玩街如鱼得水,财富美女尽在其手。
  • 无风传奇

    无风传奇

    当听到这一句世界上最好听的话,唤醒了我沉睡了多年的迷茫之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前进的脚步!纵使地狱,我也将脚踩着这绝望的黑焰,用手撕裂这片黑暗!我要去寻找那丝最美丽的阳光,谁也无法阻挡我无风前进的步伐!
  • 上等间谍

    上等间谍

    这是一个穿越间谍的故事,他机智勇敢,杀伐果断,穿越后来到1937年,多次暗杀日本高层和日本特高课,打乱历史的脚步,使鬼子闻风丧胆,他说:“一切我遇到的鬼子,都将成为尸体!”
  • 我的女神是校花

    我的女神是校花

    想泡妞,一有闲,二有钱,三有胆,四有脑。你没闲,就是没时间,那就算有钱,有胆,有脑子,也是白扯,你今天刚给妞留下了个好印象,明天就跑美国谈生意去了,等到一年半载你回来的时候,妞可能就不再是妞了,而是孩儿他妈了……打开此书,你就会看到一个个的经典泡妞桥段,便踏上了那泡妞的康庄大道。
  • 两极

    两极

    两极之道,一极为人,一极或神或魔,全只凭一念之间。这是一个现代的故事,这是一个在都市钢铁森林中的武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