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华瑾与孩子便在这谷主师尊的安排下,住进了谷中一处寂静的院落。
两层高的小阁楼十分轻巧齐整,院中有翠绿欲滴的藤蔓缠绕其间,别有一股雅致感觉。华瑾这次醒过来后,性情变得更加的内敛,所以对于谷主师尊的安排,心中有些感激。
她带着孩子进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厅中洒扫的那位、之前被她甩得老远的奶妈。
那奶妈看上去有二十七八的岁数,模样生的周正,身段有些丰腴。也许是上午的那一摔在她心中留下了恐惧的阴影,她一看见华瑾抱着孩子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伙计,垂着双手立于门边上:
“夫人,您回来了……谷主派奴家过来照顾孩子,说是怕您累着了。”
奶妈的声音轻如蚊子,但是华瑾还是听了个仔细。
“不用称呼我为夫人。”这个称呼会让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城中:“我的名字叫做华瑾,既然以后要同住一个屋檐下,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啊呀,那……那怎么敢当,奴家看您年纪轻轻,还是称呼您为华瑾小姐?”那奶妈脸上着急的表情真真切切,看得出是个本分之人。
华瑾看她站的离自己老远,举手投足很是拘束,知道自己之前的莽撞一定是吓到她了,于是请她从门边进得屋来,笑着说道:“好吧,你觉得怎么称呼妥当,就怎么称呼。上午的事情,是我念子心切,一时冲动了!不知有没有伤到的地方?可有看过大夫?……说起来真是万分的惭愧,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呢?”
伤害过自己的人她自然不会手软,但是遇上自己不小心伤害到的无辜之人,她心中又愧疚不已,只想马上补偿对方。
“小姐赏脸,唤奴婢一声曾氏即可。”曾氏被华瑾关切的一番话说得受宠若惊:“奴婢也有孩子,小姐的心情奴婢知晓,还请小姐千万不要过于自责!奴婢皮糙肉厚,没事的。————再者,谷主派奴婢到这阁楼中伺候,也是为了不使小姐分心,好专心研习练功之事。”
“师尊有心,”华瑾点点头,又说:“那么孩子的事,还要劳烦曾姐姐费心了。”
曾氏闻言,又是连连推谢,她看华瑾说话客气讲理,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对华瑾早上的坏印象也淡化了不少。
她一个有孩子的妇道人家,又是正处于奶孩子的时期,怎么会到这世外桃源一般的藤仙谷中来呢?
华瑾看着继续在房中收拾的曾氏,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心想:人人背后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自己又何必贸然打听?只要这曾氏对孩子尽心尽力,就足够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华瑾就在房中收拾完毕,把儿子商坠交给曾氏,一个人往谷后的山头走去。
昨日与谷主师尊有约,要到后山一会,不知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学习武功?
……商坠这个名字,是她昨晚想了一夜,才给孩子起的。未桀的家族没有姓,华瑾于是给孩子冠上了自己的姓氏,取名为坠,是要教这孩子与自己永远不忘记:差点要了两人性命的那场人为的坠落。这孩子又因这场祸事早产,所以起名为坠。
她现在不在未桀的身边,就暂时起了这个名字,想着等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未桀看到这眉眼酷似他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高兴呢?
华瑾一脸严肃地想着这些事,转眼间便到了后山上————她的师父藤仙谷谷主,已经站在山上多时了。
“师尊!”华瑾赶紧脚下生风,几步连跑带飞奔了上去,像是九岁那年在村学念书迟到一般的紧张。
啊呀!她什么时候居然会飞了?!
来不及细想件怪事,华瑾的人有些不稳地停在藤仙谷谷主的身后。
“师尊!我来了。”她有些气喘。
“嗯,你来了。再等一会,你的几个师兄师姐就要到了。”
前面的穿着绿色长袍的女子正头也不回地望着山间,眼神专注。
华瑾不由顺着她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洁白的雾气中,有绿色的藤枝时隐时现,从上面看去,整个后山脚下仿若人间仙境。
“藤仙谷处于北原国、西川国与东泽国三国的的交界处,向来是无人管束的地带。”可能是察觉到了华瑾的好奇,那谷主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的云雾,开口道:“虽然是为着北原王的托付,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拜到我藤仙谷门下的弟子,有些必要的事,你还需趁早知晓。”
华瑾闻言,面上一紧,立即应道:“是。还请师尊指点。”
那谷主背着一只手在身后,继而说道:“这藤仙谷,是我的夫君决明子留给我的。他本是修仙之人,这藤仙谷,算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的地方了……或许,你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杀手?”
“嗯?!”华瑾脸上露出惊讶。
“……北原王没有和你说么?他这几年想要一位顶尖的女杀手。”谷主郁闷回头,华瑾看到了她这位师傅脸上的肌肤光滑赛过上等的凝脂,容貌如同少女般明媚。只可惜,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听上去虽然也是甜美清脆,但还是带了一些难以掩饰的沙哑,犹如岁月的几颗流沙梗在她娇嫩的喉间。
“说起来,你其实才是我的第一个徒弟。”谷主明艳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嗓音微微沙哑:“这谷中的弟子都喊我一声师尊,其实也不过是看在他的份上————这谷原名为决明谷,因为我喜爱藤蔓,他便在这谷中植遍藤根,又以我名字中的一个‘仙’字为名,改称为了‘藤仙谷’……自他离世后,我便成了这谷的主人,他昔日门下的弟子,也纷纷尊我为师,但学的那一套功法,还是他决明子的罢了。”
华瑾看着谷中一望无际的绿色藤蔓,口中轻叹:“原来如此。”
“本来以为退居世外,我这一身的本领就要在世上销声匿迹,没想到,北原王居然送了这样一个你过来!”谷主师尊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抹兴奋:“你的听觉、嗅觉、力道……已经远远高过常人!这样条件对你在杀手这条修行的道路上,无疑是事半功倍的利器!只是在学之前,你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吗?”
“是!”华瑾的回答简洁而沉重,她当然知道,任何的“顶尖”二字,都需要付出比寻常多很多的代价。
“你的底子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可是你连基本的马步都扎不好吧?没有烂熟于心的精妙功法,再强悍的力量在身上都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对敌之时,情况瞬息万变,除了运气和实力,作为杀手的我们,往往还需要一个‘巧’字。”
“熟能生巧?”华瑾问。
谷主师尊摇摇头:“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力道刚刚好的‘巧’。”
“师尊的意思是……”
华瑾正要在问,谷主师尊却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她正疑惑间,只听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急急风响,随即有几道影子缓缓落地。
“师尊!!!”
那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华瑾一看,原来是一男两女的三位年轻人。
“你们来了~~~”谷主师尊笑吟吟地招呼三人,拉过华瑾分别指着三人说道:“这位是你左益大师兄、这位是你木夕兰师姐、这位是你木梓罗师姐。他们是你决明师尊的嫡传的三位弟子。”
嫡传?
华瑾想到师尊刚才的叫她不要再说下去的动作,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看来眼前这三位是决明子前辈的嫡传修道弟子;而自己,倒是谷主师尊的嫡传杀手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