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是生气了一般?”宫离有些无辜的样子:“本王这么做,一来是体恤你奔波辛苦,来北原国已经大半年,必定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儿。这二来嘛……”
“二来是什么?”看着宫离脸上毫无诚意的笑容,华瑾慢慢恢复了平静。
宫离背着手,从主座的台阶优雅地走到殿中华瑾的身边,他朝着曾氏挥了挥手。那曾氏便马上顺从地小跑到华瑾的身边,伸手就要抱孩子。
“你要把坠儿带到哪里去?!”华瑾紧紧抱住儿子,不肯松手:谁知道宫离会不会把坠儿软禁起来,然后用来威胁自己呢?!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一丁点的、不管是任何形式的伤害!
“瑾儿,你不信我。”宫离看着她一副戒备的样子,眼中闪过失落的神色。
“北原王这样贸然将我的孩子公之于众,还是借着一国王子这样的身份。早就已经把我和孩子陷入危险的境地,叫我如何敢信?!”
“你一定要这样理解本王的用意,本王也无可奈何……”宫离神色一冷,向曾氏使了一个眼色:“还不赶紧把二王子抱回内殿!”
华瑾一听“内殿”二字,明白宫离没有打算把坠儿与自己分离的意思,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曾氏立即上前抱起商坠往内殿行去。
“为什么要说坠儿是你的孩子,你难道没有看见刚才燕贵嫔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吗?”华瑾回头看着宫离:“我想,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在子嗣与感情这两方面,她在这北原**可算是独秀一枝了……而今,北原王这样的作为,一定会让人失望的吧?”
“子嗣?”宫离嘲讽一笑,避开华瑾的质问:“没有子嗣,本王如何捧你上这静柔夫人的高位?如何进行名单中剩下那几位的安排?况且,本王觉得,这孩子绝对担当的起王子的身份。”
“他当然当得起!”如果没有那场谋杀,她的坠儿,现在一定是四方之境中最尊贵的小孩。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宫离看了一眼华瑾,收起眼中莫名的情愫,独步走向殿外:“你只要,乖乖听本王的安排就好。本王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都绝不会亏待了你便是。”
宫离的背影停在殿门前,似乎还有话未说出口。
他身上穿着件深紫色的暗纹龙袍,袖子下的大手微微动了一下。
身后的女人并没有像宫中的其他嫔妃一样借着各种理由留他,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和其他妃嫔有着本质的区别。然而看着这样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女人傲然对抗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管不住自己不自觉看向她的眼睛。
真是荒谬!
宫离一手推开大门。
“安顿下来后,宫中的那个目标,本王若是有什么指示,会让红荆传达给你。”
丢下这句话,他便大步离开了这座为静柔夫人新修的静安殿。
宫中的那个目标,不就是王后霍惜言么……
一夜未眠,加上从早上到现在的一通折腾,华瑾纵然是体力过人,脑子里也有些絮乱。她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想起儿子还内殿,于是赶紧移步到里间。
静安殿刚刚修葺完善不久,殿后笔直的走廊两边,一排排铅红的柱子是新伐来的树木制成,一路上还能闻到残余的植物清香。
一位在路上碰见华瑾的宫女,诚惶诚恐地带着这位新晋的夫人到她的寝殿中。
还没进殿,华瑾就听见里边传来小孩子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坠儿!”几乎可以在脑中立即呈现出坠儿甜蜜的小脸蛋,华瑾几步走进寝殿中,便看到惊人的一幕!
这人在做什么?!
————只见寝殿华丽的绣床上,一位高大的男子正和她的坠儿贴着脸互相挠痒痒,坠儿歪在被子上,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红荆!你怎么在这?”华瑾疾步上前抱起儿子,转眼担忧道:“你怎么不换回女装,要是等会宫里的其他人问起你这位‘红荆姐姐’去了哪里,你叫我怎么回答好?”
“夫人不用担心,红荆从此以后将会以侍卫的身份出现在您的宫中————王的新命令,从夫人接受册封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静安殿的安全便全权交与在下来负责了。”
“哦,是这样。”华瑾看了看怀中眼巴巴地看着红荆的坠儿,知道这孩子还想和红荆玩,心中无端生出一股醋意来:要知道,坠儿虽然嘴甜乖巧,其实心中对人的防备心很重。这孩子生的像极了未桀,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道稚嫩的眼角微微上挑,常常教她恍了神。在谷中练功的时候,其他师兄师姐见坠儿长得可爱,时常逗他,他也来者不拒,哥哥姐姐叫得很欢,众人也不跟他计较什么辈分……
然而,知子莫若母。华瑾知道这孩子的笑意,多半是出于友好礼貌,只有在面对自己和奶妈曾氏的时候,坠儿的笑意才会深入眼底。
华瑾自从在藤仙谷中出来,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坠儿,心中自然是想念的紧。在殿中隔着一层陌生的面具,还是被坠儿认了出来,这让她心中感到非常开心:总算是没白疼这小子!
可是,一进门,却看到坠儿和刚见面的红荆玩的这样高兴,这就让她有些不爽了————华瑾敢确定,这绝对是红荆和商坠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对方和自己的母亲还只算是暂时的盟友,这小子怎么可以毫无心防地和陌生人笑的这么酣畅淋漓?就算是刚才殿中对他百般讨好的宫离,在王后和贵嫔面前哄这孩子唤他一声“父王”的时候,这小子也只是在自己这位母亲担忧的目光中,假装羞涩地抱住了宫离的脖子,把小脸藏了起来。
当时众人只当他是怕生,只有华瑾知道,商坠这个动作,纯粹是给宫离台阶下。
“那个,红荆,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孩子单独呆一会。”不顾商坠哀哀的目光,华瑾开口将红荆赶了出去。
看着这对神态各异的母子,红荆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此时的脸上还是贴着昨晚的那张人皮面具,显得陌生而僵硬。
看着缓缓消失在门口的红荆,华瑾立即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扑到商坠香软的小身子上香了一口:“啊呜……臭小子!有没有想娘?嗯?”
“坠儿每天都想的!”床上的小人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可是奶娘说,娘好很久才能回来接我们……于是坠儿和奶娘每天都去后山上,站的高高的,这样娘回来的时候,坠儿一定会是第一个看到喔……”
…………
仿佛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背影站立在后山的崖边,极力向外眺望自己的归来的身影,华瑾眼中不由一热,淌出许久不曾流过的泪水来。
“娘……不要哭,咱们不是见到了么……坠儿以后再也不离开娘了,好不好?”温热的小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擦着泪水,离家的人是她,结果见了面,反而是才只有四岁的儿子来安慰自己~~~眼中的泪还有些止不住的趋势,华瑾顿时感到又羞又愧。
“好了!娘知道坠儿很乖……”想起刚才红荆离去时嘴角的笑意,心中有些异样。华瑾抹着泪,开始拿出母亲的样子来教导孩子:“不过,坠儿,刚才那个叔叔,你不认识的吧?怎么可以和人家玩得这么……唉,娘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玩耍的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这个世界,是有很多的坏人的!万一这个叔叔……”
“他才不会呢!”看到母亲再说自己的玩伴,小商坠很讲义气地替红荆争辩:“他是娘的男人啊!”
男、男人?!
“坠儿!!!是谁教你这样胡说的?!”华瑾被“男人”两字气的毛发直竖:“是不是那个红荆教你说的?!嗯?!”
“娘……”看到母亲生气,小商坠两只手儿揉搓在一起,眼中露出无限的委屈,嘴里嗫喏道:“难道……难道他不是么……坠儿还以为终于找到爹了呢……”
小小身子透出浓浓的哀伤味道,让华瑾不由又有些难过。
“坠儿,你……你不要这样,你爹他……”唉……剩下的话,让她怎么编好?
“坠儿知道,爹很忙的。”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商坠很懂事地抓着母亲的手:“坠儿以后再也不惹母亲生气,好不好?”
华瑾抱过儿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静安殿中再没外人的打扰,华瑾与儿子还有曾氏三人一起吃了晚饭。
曾氏见他们母子久别重逢,很是细心地先退了下去,只留华瑾和商坠在寝殿休息。
忙了一天,闻着枕下的被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手边抱着粘人的儿子,暂时只属于华瑾的寝殿里,透着寂静而温暖的气息。
忽然感觉这一刻内心的宁静。
锦衣华服、高楼广厦、众人称羡的宠爱和地位,其实,都不如身边商坠带给她的一个微笑让她开怀。
可是为了守住这样的笑容,还有商府,她必须付出。
在孩子面前,华瑾脑中的那些血腥任务被自发遗忘,她抱着孩子,有些安然地想要入眠。
华瑾闭上眼,蓦地感觉眼前有阴影闪过。
“谁?!”本能地在瞬间坐起身来,却看到红荆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立在距离她床前不到三尺的距离,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呀!~~~是……是你。”床里边的商坠惊喜地看着红荆手上的冰糖葫芦,想到母亲之前的教导,心中对红荆以及红荆手上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却又怕华瑾不高兴,极力掩饰眼中的向往。
见到儿子脸上的矛盾的小表情,华瑾心中一软。
她怒视了红荆一会,冷冷问道:“身为侍卫,三更半夜闯入妃嫔寝殿,这些都是宫离的命令?”
“原来夫人是担心自己的清誉……”红荆嘴边扯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只不过是眼看着与这孩子有些玩得来,顺便从街上带了些孩子们喜欢的吃食哄他开心罢了。况且……”
说到这里,红荆看了华瑾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缓缓说道:
“况且,夫人难道以为,我们的王,会放任让一个普通的男人在他的宫中乱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