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侍卫宫女们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愉悦的笑声，也不由得身心舒畅起来。要知道，这庄严的凤溪皇宫内可罕见了这舒心大笑！
“好了好了，皇祖母我可要说正事了！”凤帝虽板着脸轻咳两声，可嘴角依旧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凤茝遥也将大笑化为微笑，看着下方。
凤帝在自己人面前，自然撤下了那副给外人看的高架子，不是以一国之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挂念着外孙女的外祖母的身份对那三人。
座下那三人见此齐齐收了笑容，凝了神注视着凤帝。
“今日那可憎孽女冒充璃儿参加回归仪式一事，”凤帝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道，“因着皇祖母在勾贵妃生前答应过他，要好生待他的女儿及后代……无法，皇祖母也只好轻罚了那孽女！”说罢，满含歉意的双目直直看着云凤倾璃。
“皇祖母，勾贵妃可是于您有恩？”云凤倾璃挑眉，淡然笑道，“亦或者是，勾贵妃于皇爷爷有恩！”
凤帝双手一颤，随后看着云凤倾璃，弥散着淡淡忧伤道：“璃儿真是敏锐，如此都察觉到了，真是仿了你皇爷爷的性子……”说罢，闭眸。
“不错，勾贵妃确实救过你皇爷爷，不止他，还有我、你娘亲和仟儿母女两甚至是你……”凤帝似是陷入了陈旧的回忆漩涡之中，头微微偏向庄亲王的方向，轻声喃喃道，“当初我在先帝的遗诏下袭了皇位，那时我才十三而已，初登帝位自然根基不稳，无奈只好纳了几个重臣之子为妃，其中的勾贵妃就是前任右鸾相勾家之子。当时的废王蓄势已久意图谋反，凭我一介新帝之力难敌数十万叛军！可那时，还是尧栾帝君的他出现了，不明其因地就率尧栾百万雄狮一举压下叛军，亲斩废王之首献至我帝座之下。尽管我贵为国君也会有少女之心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对他起了芳心……”
“我召开国宴盛情感谢尧栾国义举，可没有剿完的叛贼突然出现袭击了他，勾贵妃就在那时替他挨下一刀，险危性命，为此右鸾相被重赏加封爵位。再后来，我和他两厢情愿情定终身，无奈两国帝君终有一方要舍弃，于是他为了我，将尧栾帝位传给了嫡妹，自己却甘愿屈居于凤溪后@宫，从此，尧栾从男尊国变成了女尊国......”
“他就这么成为了我的睿后，我们很快就有了清雪。可恨一次贼人进宫欲要刺杀我们美满爱情的宝贵结晶，恰好勾贵妃在旁照料，又替清雪挡下三剑，身受重伤。为了补偿勾贵妃，我们几番商议下又升了勾家的爵和官，并且与勾贵妃诞下媚纯。可惜的是，不久又有别国卧底潜入凤溪，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在我身上，无奈他不在，我只好与缕淑妃解毒，不日便有了環箐。”
“后来八国纷争，狼烟四起。他、勾贵妃、缕淑妃挂帅亲征，在战场上，勾贵妃又替他和缕淑妃应下暗杀，乃至于奄奄一息。当八国之乱平息下来后，几国纷纷相互联姻，还好——清雪和南云大将军云蒙，環箐和磊岭桥王比河域都是两情相许的，于是凤溪就同南云、磊岭成了关系很好的亲家。只是媚纯不情不愿地就嫁给了卿寐丞相古冠，虽后诞下凤怜那孽女，但夫妇之间的关系始终很僵硬……”
“真要细细说来的话，这三根红线都是勾贵妃一手连起的！再后来，已有了璃儿、仟儿和凤怜。当时正赶上薛卢内乱，不少叛贼逃窜至凤溪，直逼皇宫，刚好那时璃儿你和仟儿都回凤溪来玩儿，那些叛贼就挟持了你们要求我出兵协助他们拿下薛卢，就在那时，勾贵妃就领了勾家亲兵和护城卫来解决了我们的困境……”
“勾贵妃于我凤氏一族恩重义长，无数荣华加于勾家之人。只是我千谋万算，就是算漏了那时右鸾相的滔天野心！她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女都不在意，只为了一己之私，便率反兵围城，意欲屠宫！只是她到死都不会料到她所‘放心的’儿子会为了我而弑母！”
说至此，凤帝更是皱紧了眉，随即疲乏地看了凤茝遥一眼，不再语。
凤茝遥和凤帝并肩支撑起凤溪国多年，自然一眼就明了了自己姐姐眼中的情绪，遂敛去随时挂在唇角的笑容，一脸沉重地望着下方三人，低声道。
“勾贵妃亲手杀了他的母亲，那些反兵愤起，毒害了皇姐夫，皇姐夫就这么……在皇姐的怀中仙去了……因此，皇姐变得憔悴不堪、暴怒无常，甚至滥杀朝臣、罢朝数月！众王爷和众臣再三进言劝谏都毫无效果，反而使情况更加严重起来。而深爱着皇姐的勾贵妃自然是不忍看到皇姐如此颓废模样、朝纲如此混乱状况，便乘着一次八国会宴上，当着八国皇亲的面，跪在帝座下忏悔赎罪，最终托付了皇姐那句话后，含泪自刎……”
“之后，此事被压下，皇姐也恢复了状态，以雷厉之风回归朝堂，言行更加利落，更是独断了君权，自此，凤溪也没再发生过任何乱子，国家兴盛，百姓安定，堪称昀澄大陆多年罕见的盛世之国，皇姐也被敬为一代明君，千古贤帝……”
深长的话音淡然落下，凤仟和堰霜蝶眼眶中都回转着点点泪水。云凤倾璃虽面上依旧淡然无波，可心中早已惊起千层浪，那深幽暗暗的双眸深处也在不经意间透出了震惊和难以理解。
虽说她云凤倾璃前世杀人如麻、满身腥血、绝情无爱、冷然漠傲，不曾识得“情”之一字，可听到“最爱的人死在自己怀中且无能为力”一事后，还是让她本是平静无漾的心湖荡起了名为“悲痛”的涟漪。
此时的凤帝，很是颓然地低着头，双手抵在额前，似是在忍耐着什么悲拗的情绪……
“勾贵妃确实让人敬佩，一生中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云凤倾璃抬眼，定定地看着凤茝遥，语气中携着触之不及的悲然，压低了声音似是不经意道，“这位贵妃在不经意间已经复兴了一个国家，延续了一个氏族的繁盛……他理所应当该承受千百年间世人的称赞，他死前的托付皇祖母也应该好好的兑现。而皇祖母真正亏欠的，不是死在皇祖母怀中的皇爷爷，而是勾贵妃！”说罢，有些冷情地垂下了眸子。
凤茝遥震惊地看着突出此语的云凤倾璃，红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本是垂着头黯然伤神的凤帝听到此话也猛地抬起了头，瞳孔紧缩，双手颤颤地看着自己疼爱的长孙女，不知其用意何在。凤仟和堰霜蝶也是一脸不解和“你怎么这样说”的神情盯着云凤倾璃。
“勾贵妃当年为了我们凤氏一族卒尽了多少心血，为了凤溪的和平费尽了多少心思！可是呢，他的结局呢？他的结局就是不忍看到爱着别人的皇祖母伤身伤情而悲伤地自尽于皇祖母的帝座之下！他为了皇祖母和皇爷爷负伤累累，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忍痛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些姑且不说，光论勾贵妃对皇祖母的赤诚之心就已够了！”云凤倾璃心中有些悲拗的叹息连连，声音凉薄道，“什么皇祖母亏欠的是皇爷爷！皇祖母您最亏欠的是勾贵妃啊！您愿意与心爱之人执手到老自然是人生一大幸事，您真心真意只对一人也理所应当！只是皇祖母您却不会在意其他爱您的人！您不爱除皇爷爷以外的其他人，可以！只是，既然知道自己不能以真心对皇爷爷以外的人，为何当初还要容纳如此多的局外人进入到您的世界中！”说罢，缓缓睁眼，眼神坚定地看着上方的凤帝。
凤帝听着听着，眼中便泌出了丝丝晶莹，刚欲开口，云凤倾璃又接着道：
“皇祖母您是国君，是国君啊！什么迫不得已逼上绝路全都是借口！您身为一国之君，在一些方面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皇祖母您才是凤溪真真正正的主子！若您真的只爱皇爷爷，就不该以‘补偿’为由和勾贵妃诞下二皇姨！不要自欺欺人了皇祖母，您对于勾贵妃可是有三分爱怜不舍！否则也不会在某种意义上背叛了皇爷爷！您自己迷在局中，殊不知旁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语毕，双眸中锐利无比的眼神直逼凤茝遥。
凤茝遥听完这番话后心中一悬，一时心中变得空落凉凉的，眼中染上了伤然。她的的确确看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不说只是为了不让从小爱护自己的皇姐伤心啊！万是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皇侄孙竟是一眼便看透了皇姐的真实情感！说不诧异震惊微恐是假的！
而一旁的凤帝眼角已滑下了滴滴泪珠，双眼紧闭，不愿去看一语道破事实的云凤倾璃。
“皇祖母啊，不要再以亏欠皇爷爷的理由来抑制对勾贵妃的感情了。二皇姨和凤怜固然有错，可勾贵妃是最最无辜的。您虽允诺了勾贵妃逝前的话，可是您厚爱了二皇姨和凤怜，其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么？不然，这朝中两派势力为何又如此均匀无差！其他人都没错，错的是您啊，皇祖母！您将勾贵妃当成了巩固皇权的棋子，一个值得利用的工具罢了！”云凤倾璃不明意味地笑了几声，淡然开口，遂转身，一步一步向殿门走去，“皇祖母，早日醒醒吧，您理所应当地该好好补偿自刎在您那怨气重重的帝座下的勾贵妃！理所应当！”
凤帝突然回神，猛然睁眼，看过去，殿内早已没了那道飘逸的蓝色倩影，只有那铿锵绝然的话语还在华贵的殿内翩跹流转，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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