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贤按照陈新宇的建议,先是到广固军的驻地,西水门附近的军营走了一遭,到了此处,吕贤面对此处绵延如海,脏乱不堪的棚户区,不禁有些动容。这京城的豪门大户,王孙贵族的府邸,大多出自这些人之手,而他们自己,却只能栖身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中
一路上多有污水在地,不时的有一股腥臭传来,看得吕贤直皱眉头。因为棚户间挨的极近,所以道路窄小,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浑身泥污,目光呆滞的将士,陈新宇赶紧上前询问了一番哪一片属于第十七指挥使指挥。
二人顺着那两个士兵的指引,朝棚户区深处走去,陈新宇像是也有触动,感慨道:“却是不曾想到,这里的条件这般艰苦,怕是京城随便一个工匠,日子也比此处好上百倍。”
吕贤点了点头,面露同情之色,不解的说道:“既是朝廷的军队,怎会这般景象?他们每月不是有俸银吗?”
陈新宇叹了口气回道:“原本他们就属于厢军行列,每月俸禄远低于朝廷禁军,能养家糊口已属不易,再被上面的贪官层层克扣,怕是吃顿饱饭都成问题。以前只是听说厢军待遇极差,想不到恶劣至此,哎。”
说着话,二人便到了隶属于吕贤管辖的士兵居住区,陈新宇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腥臭的污水,站在道口喊了一声:“广固军第十七指挥使吕思齐吕大人到。”
声毕,不少竹席帘子缓缓打开,从中伸出几个黑乎乎的脑袋,一看吕贤身着灰绿色官服,头戴黑纱幞帽,赶紧走出棚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在聚集在道路之上,有的还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吕贤,似乎在疑惑指挥使大人怎么会来这等腌臜的地方。
陈新宇见人陆陆续续的从棚中走出,待聚集完毕,大致一看,有两三百人之众,便为他们引荐道:“此乃新上任的指挥使吕大人,尔等还不赶紧拜见?”
那些人听完陈新宇的话,原本还抄着袖子的双手赶紧从袖口中伸了出来,齐齐与吕贤作揖道:“见过吕大人。”
吕贤见这数百人同时与自己行礼,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然后看了看眼前这些年龄参差不齐,明显营养不良的汉子,叹了口气,心道:这还真是老弱病残呀。
陈新宇此时退回到吕贤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切不可动了善心,这些人虽看着可怜,但个个也都是兵**,猾的很,若是大人对他们过于仁慈,将来可就很难令行禁止了。”
吕贤点了点头,心中无奈,只得装作一副严肃的表情,与他们说了一通,无非是从今日起,由本官出任指挥使,尔等需尽心为朝廷办事云云。
原本吕贤想着来查看一番自己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能用,结果问了一圈,都头副都头均不在此处居住,只得找了个岁数较大的士兵出来询问一番。原来登记在册的士兵共有五百人,乃是满员编制,实际上此处只有二百七十六名士兵。吕贤叹了口气,心道:这恐怕就是吃空饷吧,也不知这些钱最后落入了谁的腰包。
二人又简单询问了一些其他事情,交代他们打起精神,准备建造郓王府的事情,这才离开。
路上陈新宇陷入沉思,吕贤问了他一句,他这才不确定的说道:“大人奉旨上任,朝廷应是早就下了文书,可是并未有军中同僚前来祝贺,甚至连大人的下属都未曾露面,看来是有人要给大人一个下马威了。”
吕贤一想陈新宇的话,虽然觉着有理,但他自认为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哪有人会跟他过不去?二人一时参悟不透,只得作罢,朝修治京城所走去。
这京城所位于西角楼大街,御史台衙门对面,掌京城修缮事宜。平日里多负责城墙修缮,但因为汴梁城内拥挤,故而也有城市规划的职责,想要在京城破土动工,建造房舍,需到此衙门申报,通过之后,方能施工,免得京城百姓占道建造,让京城更加拥堵。
到了此处,自有陈新宇上前通报,广固军时常与京城所打交道,故而守门的差役也没阻拦,径直领着二人到了此处办公的大堂。主事却是不在,由他的副手招待吕贤。对方一听吕贤的来意,也没为难对方,官家闰九月十八,进封嘉王赵楷为郓王,王府选址,早已定下。官家为了不“起移居民”,特意让京城所在城南偏僻之处,寻得一处空地建造王府。
那名副手告诉吕贤与陈新宇,这王府选址,就在城南宜男桥小巷,若是需要,他则派一名差役带着吕贤到实地勘测一番。吕贤拱手称谢,又问及朝廷拨款的事情,这名副手这才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告知吕贤,官家御批款项两百万钱,但是实到只有六十万钱。
吕贤一听这话,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建造王府的钱财大大缩水,这王府还怎么建造?吕贤还想问明白这名副手,为何款项会少了这么多,结果被陈新宇拉住,此时他心中更加确定,定是有人要与吕贤过不去,不然,这修建王府的款项也不会缩水至此。
匆匆与那名副手告辞,陈新宇拽着吕贤出了京城所衙门,将心中疑问说与吕贤听,并建议他,为今之计,要赶紧到将作监走一遭,询问一下建造王府,究竟用钱几何。吕贤虽不知如何是好,但这将作监负责宫室、宗庙、陵寝等公共土木建筑,建造王府需要多少钱,他们最是清楚不过。
这五寺三监(包括将作监)是在内城办公,吕贤顾不得腿脚酸痛,与陈新宇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赶到。来不及抱怨做官辛苦,二人通报之后,便被人带了进去。招待他们的是将作监少监。
这将作监少监乃是正六品的官衔,而吕贤这个广固军指挥使却是正八品,所以这少监对此二人的态度谈不上客气。待问明吕贤的来意之后,这少监也没多言,直接将此二人带到一处偏房,此处有数张方桌,每张方桌上都摆放着一套木质建筑模型,做的端是精致无比,甚至连颜色都已经上好,简直是惟妙惟肖。吕贤看得出神,不禁感慨,这古人的智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名少监见吕贤看得入迷,心中暗暗鄙视吕贤泥腿子,没见过世面。然后带着二人走到其中一张方桌前,指着桌上一套七进七出的模型道:“这个便是郓王府,郓王爷早就传下话来,王府建制,仿其皇叔燕王制,故而这模型是现成的,你既然奉命督造郓王府,需得按图索骥,切不可任意改建,将作监自会派人到你军中监督,所需物料,本官已着人造册,待会你自拿去一观,若是没有问题,你便在册上施印,本官再将册子呈上去,以做调配。”
吕贤连连点头,与陈新宇对视了一眼,便对着这名少监拱手道:“这些下官已经记下,只是不知这王府用度几何?”
那名少监听了吕贤的话,显得有些不耐烦,着人将建造王府所需物料的册子拿来,交与吕贤,扔下一句“你自己看吧。”然后便扬长而去。
吕贤顾不得生气,连忙与陈新宇凑在一块儿,翻开册子一看,末页写着“王府建造用度,共计二百一十四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