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该是第二场考试张榜之日,但却换成了关于武县尉及其侄子武世美因公殉职的讣告。
告示上说,武县尉因送马娘子母女去往长安面圣,在路上遭遇一伙响马剪径,武世美得知此事率人赶往营救。
武县尉和武世美英勇无畏,杀敌二十有五,身负七十多刀,最终两人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而响马也被肃清。
告示一出,满城哗然。
随即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满城百姓家家户户竞相放起了爆竹。
第二日红榜贴出,第一名赫然是王勃,人们奔走相告,消息传回王家,王母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问王勃人呢?左右都不知道,最后月奴告状,才得知王勃竟然跑去怡红坊了,这还得了?王母当即大怒,下令命月奴连人带驴逮回来。
贾青云等人在得知消息后,假借庆祝,实则嫖妓,邀请王勃前来,说是举办一场文人间的聚会。王勃骑着马虎带着驴子优哉游哉地朝怡红坊走来。
还大老远的,那些得到消息而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姑娘们就已经看见了王勃,发出尖叫,叫喊着他的名字,有叫四郎的,有叫爱郎的,甚至还有叫甜心的,总之怎么腻人怎么叫,直听得那些路人慎得慌。
一身白衣的王勃悠然下驴,看了一眼那些堵在门口痴痴地朝他望过来的娘子们,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折扇,把个画梅折扇一开,附上淡然的一笑,那些娘子登时花痴地做出一副要晕的样子。
折扇是十世纪从日本传入中国的,所以唐代还没有折扇。
这把折扇是王勃自制的,雪白的纸裱扇面上画着一枝红梅,扇骨精致。这样的文雅之物,配上王勃一身的白衣和淡然、俊美的笑容,顿时把他衬托得文质彬彬、飘飘欲仙,不似人间仪表。
王勃之所以产生了制作一把这样的折扇的想法,是因为每到驱赶蚊虫或者逢上炎热天气的时候,没有合适的扇子使用。若使用团扇,那是女人的专利;若使用蒲扇或者芭蕉扇,那是贩夫走卒的专利,文人使用甚为不雅、有辱斯文。
当这个想法产生后,王勃就想着如果把这东西推广一下,让全天下的文人都喜欢上它,使用它,那岂不是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商机?
他把折扇制作出来以后,一直没找好一个合适的场合使用。趁着今天文人雅士于怡红坊聚会这个机会,他便亲自出马,为折扇代言。
果然效果非常之好,没看见那些被这群花痴疯了一般的娘子们挤到一边的梁文广等一批文人眼睛都亮了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童子试第一场帖经试,四郎就能写出这种便是放在会试上也能拿下状元的好文章,现今第二场杂文试,听说他再次夺得第一,不知又写出了什么好诗?某真是很期待啊。”
“三郎,想当初四郎才六岁之时,便能作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此等就是圣人听了也赞不绝口的好诗,三年过后,想必他的才华更胜从前。”一个牵着马的十五六岁的侍从对身旁的一个弱冠青年说道。
只见他口中的郎君,相貌俊秀,与王勃倒有四五分神似,头戴幞头,身穿华青色深衣,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书生意气,潇洒非常。
三郎点了点,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还有几许兴奋,毕竟三四年没有回家了,甚想家中母亲、兄弟。
“咦,这些人怎么都朝前面跑去了?发生了什么事?走,杨二,我们也去看看。”三郎微微讶异地道。杨二无奈,三郎总是喜欢看热闹,一听说有热闹,什么都不顾了。
两人一马跟着人群来到怡红坊所在的街上。只见怡红坊前面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有贩夫走卒,有穿着深衣的读书人,有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也有抛头露面的花痴一般尖叫的***场面好不热闹。
在这些人中,一个骑驴的白衣少年从毛驴背上下来,手扇一把造型奇特的扇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摇扇间衣袂翩跹,有出尘之姿,真个翩翩美少年、谪世佳公子。
“三郎,此人与你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哎。”杨二诧异地道。
三郎点了点,问身旁的一人道:“敢问这郎君是何许人也?”
那人颇有些诧异,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此人正是王家四郎王勃王神童。”
“他就是王勃?”杨二吃惊地道。然后怪异地看向三郎,三郎也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心想,四郎不才九岁吗?怎得长这么大了?
“阿伯,你没骗某吧?王勃不是才九岁吗?这郎君看起来差不多有十五岁,分明是个少年。”杨二诧异地问道。
那人顿时不悦了,板着脸道:“某说你这人,某骗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此人就是王勃?就你们这些外地人认不得人罢了,哼。”说完,气呼呼回过头,再不理他们了。
三郎尴尬地笑了笑,再看王勃,眼中露出一股温情。
在姑娘们的簇拥下,王勃飘然走进了怡红坊,旁边的老鸨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借着王勃的名声,怡红坊今日聚集了许多文人雅士,其中有此次考试过关的书生,有慕名前来的童生、秀才,比之前一次阵容强大了不少,可谓高朋满座了。
但在满座高朋中,最最引人注目,有如鹤立鸡群的当属近几年崛起的武后钦点神童王勃了;此刻他穿着一身白色袍衫,手摇一把画梅折扇,看起来更加得耀眼。
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如沐春风的态度,博得众人暗自喝彩。
三郎站在人群中望着的表现,暗赞不已。
文会既然是以文会友,那自然少不了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一番。而这文会正式开始,则需要有一地位最高、才华横溢之人起一个头。
而王勃凭着这几年积累起来的名气和威望,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众文人热情邀请,王勃推辞不了,正待上场,哪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在场中响了起来。
“且慢,王勃何德何能,敢起这个头?”人群中一人喝道。
“你是何人?敢如此无礼?”贾升官起身怒喝道。
那人拨开人群,带着身后的一帮人走上前来,冷笑道:“某乃程遂英,这两位是某同窗好友,他叫钱成,他叫孙鑫,我等俱是绛县秀才,一路游山玩水,恰好路过贵地,闻听这里有一场盛会,便前来会一会龙门各大才子,哪想会是这番模样,龙门无人吗,竟让一乳臭小儿起头开文?”
三郎眉头皱了起来。
“啊,原来是他们。”
“他们是谁?”
“绛县三秀才,在绛县颇有才名。”
“哼,绛县三秀才?好狂妄的口气,他们颇有才名不过是在绛县,王郎君可是武后钦点神童,在天下士林中也颇有名气,他们如何能比?”
“没错,某看,他们不过是想踏着王神童的肩膀,借以抬高自己的名气罢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叫骂的,有冷笑的,有皱眉头的,但无一例外,不管是商贾走卒,还是童声秀才,只要出身龙门,都向着王勃,对这三人没有一丝好感。
王勃压下众人的喧哗,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对为首的程遂英拱手道:“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这起头之人便让与三位又有不可?”
“四郎,这不好吧?”梁文才等人劝道。
王勃摆了摆手,打断他们的话道:“今日既是以文会友,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好比较?只要我等能从中学到知识就好;况且达者为先,这三位秀才比勃年长,又才名远播,理应先请。孔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绛县和龙门俱是才子之乡,亦有可取之处,今日能相互学习,有何不好?”
三郎闻言,眼中露出赞许的光彩。这才是文人该有气度。
王勃说得头头是道,众文人不禁为之心折,皆频频点头,不再与他们计较。
“哼,算你识相,那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在下不才,便由某起这个头,以抛砖引玉了。”程遂英乜了王勃一眼,扫视众人,拱手道。情状极为嚣张,看得众人频频皱眉。
“好笔好砚好纸呈上来!”程遂英甩袖呼道。
两娘子被众女推出来,面带不愉之色,展开硬黄纸,一人持两角,绷开,等着程遂英下笔。
程遂英走上前来,张开双臂,似在等人给他卷袖,众人见状,暗骂:好大的排场。但等了半天都不见一个女子愿意上前伺候他,倒是老鸨怕客人尴尬,拖着一身肥肉,亲自来给他卷袖,众人见状,哄堂大笑起来。
程遂英恼羞成怒,甩开老鸨的手,红着脸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书写开来。
只见他笔走龙蛇,片刻间,一首诗便跃然纸上。
众人望去,只见诗曰:
昔闻桃花谷,今登兔子堆。
桃花三两躲,赏客百千陪。
满谷拈红瘦,群芳采霞肥。
归时兴未尽,梅谢再浮杯。
——程遂英《游蜀州桃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