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宋玉最后一击是否使诈的争辩,根本不够成问题。自唐朝起就开始流行的捶丸运动,到了宋朝早就有了一系列完整制度。这些制度中,没有一条能证明宋玉使诈。
事实上,就连看宋玉极不顺眼的张方都没有做声,因为他很迷糊。
他老子曾告诫过他,说宋玉极可能是个赌术高手,只是心思狡诈才故意示人以弱,将每次获胜都归于气运。
可这次捶丸最后那记鸟球,不是运气还能是什么?
至于石布桐,自从被欢呼声惊醒之后,一言不发带人离去。他再不愿待在三里坡,也不愿再见宋玉,他怕宋玉成为自己心魔。
“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了吧?”宋玉笑看晴儿,后者眼含热泪满脸感激,当场跪倒在地朝着宋玉就是三叩首:“少爷,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侍奉您,却不敢有半点纰漏。”
宋玉将她扶起,正想说些什么,宋二匆匆跑回来了:“少爷不好了,他们不肯给钱!”
他是被宋玉派去拿钱的,宋玉下注五吊押自己赢,如今当取回近十吊钱。
“他们不肯给钱?为什么?”宋玉觉得不太对劲。作为庄家,众目睽睽之下,怎可能赖账?
“他们没说,只说让少爷你亲自去一趟。”
咦?这是几个意思?
让宋二盯着张方,以防这胖子逃跑,宋玉去找庄家问个明白,一问才知道,不是庄家有意赖账,而是庄家想见他。
庄家是会稽城中一知名大赌坊,这次在三里坡开盘口,赌坊的大掌柜亲至。能成为赌坊大掌柜,看人的本事自然不差,宋玉早就进入他们视线之中。
大掌柜今日就是为了验证宋玉的赌术,从而确定是否有展开合作的必要。
所以宋二没能拿到钱,但宋玉来了,不但分文不差,庄家连应有的抽头都免了,宋玉到手整十吊。
大掌柜已经确定,宋玉是在扮猪吃虎,他很欣赏这一点,所以想要跟宋玉合作,双方到外地设赌局,赚大钱。
这个提议很让宋玉心动,不过考虑片刻后,他还是拒绝了。
所谓合作,讲究的是双方平等,可他宋玉如今能跟人家背景深厚的大赌坊平起平坐么?说句不好听的,合作只是给他面子,实则是让他给赌坊打工。
他没那么傻。
大掌柜颇有气度,被他婉拒并未恼怒,只说若是有朝一日他改了主意,赌坊大门随时向他打开。
收好了铜钱,宋玉打算去找张方,无意中看见了苦脸的楚留香:“骚年,赢了钱怎么还一副苦瓜脸?”
“啊,姐夫!”楚留香挤出个笑容,很勉强。
“你到底是怎么了?”宋玉眼珠一转,“该不会是你押的不是我吧?”
“哪能呢!”楚留香连忙辩解,“你是我姐夫,我不押你还能押谁?”
“那你怎是这副表情?说说看,此番赢了几多?”
楚留香脸上挤出的笑容全然不见:“押了你十文……还押了石布桐十吊……那该死的的石布桐,枉费小爷那么看好他……姐夫,你别走啊,等等我!”
宋玉懒得搭理他,快步而行,急着找张方履行赌约。
楚留香小跑追上:“姐夫,我这回错了,大错特错,我真该听你的,不然就不会输去十吊,而是净赚十吊了……唉,姐夫,你等等我啊,你是不是恼我了?”
“我为何要恼你?”
“我不信你,押了石布桐。”
“呵呵,你不是已经受到教训了么?”
“我保证以后再不怀疑你了。姐夫,你信我。”
张方并没有耍赖逃走。捶丸之赌在会稽影响甚大,几乎半城人都知道。就算他老子是会稽县令,他也不敢耍赖,总不能让人说他老子教子无方吧?
“哈哈,多谢肉山兄成全。”宋玉满脸笑容,仿佛他与张方是至交好友一般。
张方冷脸哼一声,找马家小姐要来晴儿卖身契拍到宋玉手中,转身就走。旧帐未算又添新仇,迟早连本带利一并清算,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留在这里只会被人笑话。
让楚留香验证卖身契真伪,宋玉喊道:“肉山兄可是忘了什么?”
张方停步转身:“卖身契已经给你,还有何事!”
“你忘了还输给我三个条件么?”
张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皮笑肉不笑道:“好啊,有甚条件你只管提来。”
“肉山兄毋需如此,我说过不会为难你的。今日阳光明媚,正好肉山兄满足在下第一个条件。”说到这里,宋玉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马家小姐,“这婆娘嘴太贱,我想请肉山兄赏她十记耳光。对于肉山兄来说,这算不得甚作奸犯科吧?”
“宋玉,你不要欺人太甚!”马家小姐怒视宋玉,可宋玉根本不看她:“怎么样肉山兄,考虑的如何?不然就换个条件,你绕着这三里坡裸跑一圈?”
张方气的满脸通红。君子之言一诺千金,哪怕宋玉故意为难,他若是违诺,丢的还是他和他老子的脸面。
宋玉开出的条件,张方都不用考虑,很快就将目光转向马家小姐,后者花容失色后退数步:“张公子,你,你不能……”
晴儿忽然开口劝道:“少爷,奴婢求您不要再为难小姐了。奴婢知道您是为奴婢好,可小姐也曾有恩于奴婢,求少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姐吧。”
宋玉心中暗叹晴儿柔善,怒视马家小姐道:“自己听听,你心里可曾有半点愧疚!你那般打骂她,她心中却始终念着你的好……算了,跟你这种人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今天我把话撂这儿,她现在是我的人,谁再敢欺负她,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别忘了,他还欠着我两个条件呢!”
宋玉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说出“她现在是我的人”后,身后晴儿眼中立时闪过一抹异彩,只是随后便被忧伤代替。
楚玲珑并不知道三里坡捶丸比赛的结果,她早早返回府中,躲在房中闭门不出。
她心里很乱。
今日被宋玉占了便宜,可不知为何,却没有以往那般的愤怒和厌恶,反而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尤其是伏在宋玉怀中时,她那沉重的心灵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宋玉醒转后的一言一行,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始终无法将近日的宋玉,与以往的宋玉联系到一起。
那个登徒子怎会有如此变化?莫非果真是头伤未愈改了性子?为何我心中总有一种异样之感?莫非我喜欢上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喜欢的是石布桐石公子。
一想到石布桐,今日两度被石布桐拒绝,尤其是下午在三里坡,石布桐全然不顾她女儿家脸面说出的那番狠话,让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宋玉,想到了宋玉的胸怀。
“哎呀!我为何总会想到他呢?”
心情烦躁的楚玲珑用力摇晃脑袋,心中暗恨,该死的登徒子,为何总是扰我心境!明日,明日就寻来中人,将那婚约废除!
只是,为何我心中会有种莫名的不舍呢?我怎能想这些?现在我楚家大难临头,当竭尽全力以渡难关,怎能总想这些杂事!
嗯?好像那个登徒子说,神会保佑我楚家,小弟亦言他有办法化解我楚家此劫……呸呸呸,莫非他以为自己是神啊,我怎能相信他?
就在楚玲珑因为宋玉心烦不已时,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还有楚留香的吆喝:“姐,快开门,开门!今日捶丸,姐夫将那石布桐气的抱头鼠窜,替你出气了!”
“你说什么?”楚玲珑从绣**上跳起,打开房门,“小弟,你刚才说甚?石公子输了?”
“是啊,姐夫赢得太精彩了!等我先喝口水,渴死我了。”楚留香一通牛饮,在楚玲珑的催促下,将宋玉绝杀石布桐,石布桐脸色铁青风度全无一言不发离开详详细细描述一遍。
当然,其中少不了他的艺术加工。例如,宋玉击出球丸打中空中飞鸟时,天空闪过一道霹雳;半空鸟群哀鸣被他说成是向宋玉膜拜等等。
“怎可能,石公子曾前往越州参加州府举办的捶丸比赛,夺冠而归,怎可能输了?”
“嗨!姐,要我说,姐夫比那石布桐强多了,你怎就被蒙蔽了双眼看不上姐夫呢?别说我不告诉你,就算比文采,石布桐也远不如姐夫。”
楚玲珑脸色一绷:“小弟,你说实话,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替他关说?”
楚留香一脸肉疼:“姐夫他今日是给了我天大好处,可惜我没把握住,白白输掉十吊钱。”
“什么?十吊!”门外传来楚凡愤怒的声音,“你这个败家子,这十吊钱需要你爹卖多少酒才能赚回来,你说输就输了!”
楚留香不怕楚凡:“切,十吊而已,跟着姐夫,再多的钱都能赚回来。”
“天啊,我楚凡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生出你这样一个蠢笨逆子,你怎么就被他毒害的如此之深啊!”
楚凡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楚玲珑连忙搀扶从旁劝慰,同时给楚留香打眼色令其立刻离开。
“爹,小弟还小,怎及那宋子渊狡诈。您老莫要着急,他迟早会明白的。爹来找女儿可有要事?”
楚凡本还想痛斥宋玉蒙骗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听到楚玲珑最后一句话,顿时想到此来目的:“玲珑啊,你尽快收拾行装离开会稽,将各地店中和丰春酒全数收回。此事事关重大,爹交给旁人实不放心,只能劳累你了。”
立刻前往外地?那明天不就不用跟他解除婚约了?这是楚玲珑脑中第一反应,旋即应道:“女儿遵命,这就准备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