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宋玉的问题,楚凡从未像今日这般头疼。
若换做往常,宋玉提出解除婚约,并且离开楚府,楚凡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瘟神。可今日不同,尤其是宋玉居然有独特酿酒之法,而且只卖十吊。
他是一个精明商人,也是一个成功商人,自然看得出宋玉所掌握的的酿酒之法之珍贵,绝非区区十吊能够到手。
他以为宋玉是为了楚玲珑,但显然他错了,这让他无法判断宋玉意图。万一宋玉卖给他楚家后,反手又将酿酒之法卖给陈家、石家甚至越州大酒商,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合作分成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宋玉信守诺言,玲珑酿酿制之法只有他楚家掌握,他也不太想让宋玉离开。
前段日子,宋玉在城内的一些列举动他或多或少都有了解,那一手精湛赌术,让他发觉自己很可能看走了眼,小瞧了宋玉。
尤为重要的是,宋玉最后说要去东京发财买地,当个逍遥小地主,使得楚凡彻底上了心。
东京是什么地方?那是当今天子脚下,大宋都城,天下最繁华城市,龙蛇混杂寸土寸金。
他一个破落子弟,居然敢说去东京发财,还买地当地主……凭什么?
他是不是还有甚生财手段未显露出来?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他在我楚家白吃白喝一年多,有了生财机会我楚家岂能错过?
注意打定,楚凡派人将楚玲珑姐弟唤来,唯独错过了楚陈氏。
玲珑酿关乎楚家生死,虽然宋玉没有挑明,但楚凡已然明白,玲珑酿能够助楚家度过眼前危机。楚陈氏虽是楚家长媳,但毕竟出身陈家,有所防范也是正常。
楚玲珑双眼通红,显是刚才哭过,楚留香跟在楚玲珑身后嘴里嘀咕不停,隐约传来“后悔”之类字样。
让楚来福关了房门在门外守着不许旁人靠近,楚凡道:“儿啊,你今日与宋子渊走的颇近,跟爹说说那宋子渊到底是怎样一人?”
“现在想到问我意见了?”楚留香懒散坐下,“爹啊,不是儿子说你,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姐夫与以往大不相同,现在能耐大了,让你把我姐嫁给他,可你们偏不信。现在可好,人家摆明看不上我姐,想要跟咱楚家撇清关系……”
“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他有何本事,一个品性恶劣的纨绔而已,充其量运气好些罢了!”楚玲珑赌气道。
“他有何本事?”楚留香从椅子上跳起,“姐,我知道你喜欢那石布桐,可那姓石的数次在我姐夫面前受辱,连屁都不敢放。就说上回捶丸,输了之后还不灰溜溜逃了?接连几日连门都不敢出!”
楚玲珑急眼:“不许你中伤石公子!石公子是输给过宋子渊两次,可那只是宋子渊运气好,了不得说他精于双陆捶丸罢了。可石公子呢,才华横溢文采**,有越州第一才子美名!”
“第一才子?我呸!”楚留香踱步,片刻后摇头晃脑吟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爹,姐,你们以为此诗如何?”
楚凡不懂,可看到楚玲珑惊讶神情,顿时激动的老怀安慰道:“儿啊,你终于有出息了,没辜负爹对你的一片苦心,咱家的将来就指望你了!”
“爹,你激动个甚,那首诗不是你儿子所作,而是出自姐夫之口!”
“什么?小弟你说是宋子渊?”
楚留香得瑟道:“怎样?除了这首诗,姐夫还做了篇莲花文章,叫甚《爱莲说》,我只记得其中几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怎样?怎样?想不到吧?”
看到楚玲珑越发惊愕,楚留香嘚瑟劲头更大:“太白楼的如烟小姐你们知道吧?那石布桐上门都难见她一面,可姐夫就凭那篇《爱莲说》,硬是赢得如烟小姐青睐,我也是沾姐夫的光,才能一亲芳泽!”
“逆子,你又去狎妓!难怪你每月月钱都不够开销!”楚凡大怒,楚留香发觉失言,连忙改口道:“爹,现在不是说我姐夫的事儿么,孩儿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不知为何,听到宋玉去太白楼还得到如烟青睐,楚玲珑心中有些发赌:“哼,说到底还是个**的登徒子!”
“**?”楚留香好像听到天大笑话般,“姐,你知不知道,如烟姑娘名动江南,每日不知有多少才子富贾从外地赶来,只为见她一面。可姐夫呢?如烟姑娘坐他怀中他都不为所动,要不然如何能让我最后得手?”
“果真如此?那他岂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了?我不信!”楚玲珑嘴上说着不信,可心中却生出一丝窃喜,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信不信由你,当时我就在房中亲眼看到!你们以为我干嘛总是一口一个‘姐夫’,那是我担心他看不上我姐。要是放跑了姐夫,不但是咱楚家的损失,也是我姐的损失!”
“一派胡言!他愿娶我我还不愿嫁他,我喜欢的是石布桐石公子。”楚玲珑背过身去。
楚留香平撇嘴:“切,你对那姓石的一往情深,可人家瞧不上你啊!爹你不知道,我姐曾经去求过姓石的,想让他帮咱楚家渡此难关,结果被姓石的好一番奚落,我姐最后都哭了!”
“还有此事?”楚凡皱眉,看看楚留香,又看看楚玲珑,“玲珑,要爹说,你还是与宋子渊完婚好了。且不说你二人尚有婚约在身,只说那宋子渊如今的本事,便可做我楚家乘龙快婿。”
“爹你醒醒吧,我姐夫摆明看不上我姐,他一早就说我姐是没长开的黄毛丫头……恩恩,看起来是比如烟小姐差了不少。”
“混账,怎么跟你姐说话呢!”楚凡有些头疼,“儿啊,那宋子渊可曾对你说过,他去东京打算靠什么谋生?”
“姐夫要去东京?”楚留香是第一次听到,眼都直了,“我也去!爹,到时你别拦我,我要跟姐夫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东京,啧啧,好地方啊,那里肯定会有比如烟小姐还要貌美的姑娘。”
“爹是想问你,你可知道宋子渊还有何别的生财手段?”
“爹,你别听他胡言,女儿就不信他宋子渊会舍得酿酒之法。要女儿说,他定是想以此坐地起价来要挟爹。”
楚玲珑认为自己判断正确。玲珑酿绝对是好酒,还是天下间仅此一家的好酒,她相信,只要等到卖新日,将此酒推出,定能风靡整个越州,带来巨额利润。宋子渊又岂会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楚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馅饼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他也没敢立刻拾起,想要弄清楚其中缘由。
楚留香倒是知晓一二:“你们别把我姐夫想的那般不堪。早在酿酒时,姐夫就对我说过,等酒酿好就以十吊钱卖给咱家,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这是为何?”
楚凡和楚玲珑极为不解,然而这确实是宋玉的真实想法。
宋朝施行榷酒制,也就是酒水由国家专卖,百姓未得到许可证之前不得私自酿酒,那是大罪。
宋玉很清楚自己通过蒸馏酿造出的白酒会产生高额财富,但他受困财力无法取得酿酒许可,所以只能与人合作。
但人心隔肚皮,合作一说不但麻烦,而且充满各种变数。他酿造的白酒,没有太高技术含量,只是欺负宋人不会蒸馏酒而已。
等到时间一长,合作方学会蒸馏手法,完全可以将他踢走,他还得费心防范,不值当。
靠人不如靠己,他还是那个打算。前往东京,等老包执掌开封府,他靠自己的赌术赢来钱银,然后置办家业当个逍遥小地主。哪个不开眼的敢找自己麻烦,他就去找老包告状,反正老包是个连皇帝都敢顶撞的主儿,够安全。
次日一早,宋玉晨练完毕,让宋二和晴儿开始收拾行装,只等白天与楚玲珑解除婚约,他就可以动身赶往东京。
他的行装其实没多少东西,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十来吊银钱,最重要的就是从西跨院楚留名处讨来的棉花种子,以及采摘下来的少量棉花。
棉花这东西虽好,但目前他还没时间捣鼓。这棉花不是摘下来就能用的,不然哪儿来那么多弹棉花的?可这棉花该怎么弹,用什么弹,弹成什么样……这都是学问,需要花费时间琢磨。
楚凡闻讯,带着一双儿女赶来,又让楚来福守在院外,不许任何人靠近。东跨院内的古怪灶台,已成为楚府最宝贵的东西,绝不容半点差池。楚凡险些都想让宋玉主仆搬离,自己亲自住进东跨院看护。
“世伯来的正好,中人可曾请来,咱们尽快将婚约接触,我好动身。”
“此事不急。”楚凡拉着宋玉的手进屋,“以往是老夫眼拙,怠慢了贤侄,贤侄可是因此记恨老夫?”
“世伯言重了。想小侄当初无处落脚,幸得世伯收留,小侄岂是那升米恩斗米仇之辈?”
“那就好,那就好。”楚凡笑着点头,冲门外一招手,“玲珑进来,你不是有话要对你未婚夫婿讲么?”
未婚夫婿?难道想对我用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