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茶行因为要出冬茶及收春茶,一连多日都很忙碌,刘邺是外行,帮不上忙,而兄长刘子越又要去外地办货,没人带他,他也就可以轻松,继续去城北钓鱼。
这天早晨起来,下了小雨,刘邺戴上斗笠,拿着鱼竿和鱼篓便出了门。
刘邺这次冒雨出城,也是想再看看那位挑水的女子,多日没去会面,刘邺就好像没完成某种承诺一样,心中抱着微微的愧疚。
到了城北的井边,果真又见到了那挑水的女子。
因为外面下雨,而女子又未带雨具,因而她也显得有几分着急,匆忙打了第一桶水,第二个木桶沉下去,半天没提起来。
刘邺不禁想走上前帮忙,谁知刘邺刚走近,女子脚下一滑,似是绳子断了,向后趔趄便要摔倒,刘邺赶紧踏前两步扶住女子的身体。女子骤然间被一个人用手搂着腰,先是一惊,等她反应过来见到是刘邺,脸上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常反应。
刘邺将她扶起身,往井里看了看才知道,原来是先前木桶被卡住,女子用力,把拴在木桶上的绳子给扯了下来,才导致她失去平衡。
“多谢公子……”女子微微欠身,给刘邺行礼。
刘邺看着井里的木桶,笑道:“小姐多礼了,只是木桶……”
“没事,小女子一会找人来把木桶捞起来便可……”
这是二人第一次对话,让刘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感,两人都是言犹未尽。这场景,就是一个英雄救美女的惯用开场,因为是意外,也显得更属天意。
刘邺想帮女子把盛满水的水桶提进去,女子却推拖着说是自己来。正在此时,从不远处的小院里走出来一名老者,见到此人,刘邺稍微有些惊讶,因为这老者正是前些日子他刚回来时去府上看过他的那个大儒模样的老者。
“世伯。”刘邺放下水桶,行礼道。
老者见到刘邺跟女子在一起,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笑着走上前来。
“原来是子建过来,怎不进去坐?”老者热情招呼着,又对女子介绍,“馨儿,给刘公子请安。”
女子脸上登时一红,随即便说了句“女儿先把水提进去”,提起水桶便快速往院子里逃去。老者看着女儿的背影,没有太多异常神色,脸上笑容依旧很真切。老怀安慰一般。
“没想到,小女常出来等的那位公子,就是子建你。说起来惭愧,老夫还正想着怎么去跟刘老交待呢,竟是子建你,跟小女产生情愫。这样也好,你们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老夫回头就去跟刘老说,把婚事尽快定下来,了了刘老和老夫的心愿。”
刘邺此时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老者所说的园南书院,只因为是后院,刘邺懵然未知。
老者请刘邺进小院的凉亭就坐,女子也亲自奉了热茶上来,奉完茶,女子便面含羞涩退下去,等她进了屋,刘邺才把神色收回。
老者自报家门,姓夏,字东宁,自称是避居在此的一位教书先生。但刘邺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
从老者报出夏东宁的名字,刘邺脑海中便出现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夏东宁,陈朝末年儒官,曾官居左上卿,拜大学士。后因南北党争失势,避居江南教书为业。著《东宁诗集》。”
在这记忆中,并未提及夏东宁的女儿,而陈朝之后便是五州乱世。历史的记载,通常在乱世中会有缺失。
跟夏东宁闲聊了一会,刘邺才知道,原来女子每天过来等他路过,已被家人发觉。做父亲的见到女儿这般,不会去声张,但暗地里也会有担心,生怕女儿对别人产生感情,这对一个有婚约的女人来说,是蒙污的事。
“子建,这两天老夫便在等,看看是哪家的浪荡公子路过,却不见人,谁曾想今日下雨,你却来了。”
刘邺把自己这几天正在店铺里跟着兄长做生意的事说了。
本来刘邺以为,作为清高的读书人,夏东宁会对他这种经商的行为有所不耻,但夏东宁却没有反对,反而鼓励他学习经商继承家业。刘邺心中多有不解,难道读书人不是想着子承父业,就算是找个女婿也是书香门第?
闲聊一会,刘邺便要离开,夏东宁亲自送他出门。
等离开园南书院的范围,刘邺脸上不禁带着笑容,其实他这几天便对夏家小姐馨儿有所好感,没想到夏馨儿竟是自己的妻子,想起来也不由令他心生感慨。
到了城外,天也放晴,刘邺也到了他常钓鱼的地方,坐下来垂钓起来。只是这次,因为心中想着夏家小姐,他的心不及平日里静。
“喂,这里鱼不少,怎么捞不上来。萍儿,你帮我拿稳渔网,我这就捞几条上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刘邺周围传来,刘邺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从周围芦苇荡中传出。声音似乎是前几天要买他鱼,反被他捉弄的小白脸。
“公子公子,不行啊,您不能靠近水边,要是掉下去,奴婢怎么跟夫人交待?”
听到小白脸要捞鱼,身后一个稚嫩的女声着急地劝说,不过似乎不管什么用。很快水声便传来,应该是小白脸正在用渔网在水里瞎折腾,他这一折腾,连同刘邺这面水里的鱼也受了惊吓。
“好了,就好了,你拉稳点……提……叫你提,快提!你怎么提的这么慢?你看鱼都跑了,是不是要本公子把你扔下去当鱼饵,引两条鱼上来?”
小白脸鱼没钓上来,对身边的小丫鬟呼喝起来。
小丫鬟似乎感觉到很委屈,呜呜侬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邺实在听不下去,这小白脸钓鱼不会钓,便想投机取巧来捞鱼,结果鱼没捞上来,便开始埋怨身边人。最可气的是,从听见小白脸声音开始,刘邺这面的鱼群便受惊,没有一条上钩。
刘邺扬声道:“不会钓鱼,就别打搅了别人钓鱼的雅兴!”
刘邺开口之后,旁边便没了动静,很快芦苇荡被人掀开,露出个脑袋,见到刘邺,脑袋下面裂开一道缝。
“喂,等了你几天,终于来啦?”是小白脸,见到刘邺有些欣喜,便不走正路,直接从芦苇荡穿了过来。
随着小白脸出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低着头穿着青襟小帽做男装打扮的小丫鬟,小丫鬟脸圆圆的甚是可爱,看年岁不过十五六岁,嘟着嘴好像很不情愿地样子。小白脸钓鱼和捞鱼的家伙事,全是小丫鬟一人扛着,鱼竿有她两个高。
“赶紧拿过来!”
小白脸在刘邺身边蹲下,转过头对身后的小丫鬟再次呼喝。
小丫鬟看了刘邺一眼,才把扛着的家伙事交给小白脸,小白脸拿起鱼竿,便开始整理鱼线。
刘邺看了看小白脸的鱼竿和鱼线,都不是平常货色,光是鱼竿和鱼线便价值不菲,而小白脸所用的鱼钩,更是金鱼钩,可见其富贵。这根本不是缺鱼吃的主,纯粹来捣乱的。
再看小白脸的脸,显得很白净,脸上别说是胡子,连胡根都没有,刘邺仔细看了看她的脖颈,白皙水嫩。说他不是个女子,刘邺也不信。
“你做何?”刘邺侧脸看了小白脸一眼,问道。
“还能做什么,钓鱼啊。你钓鱼那么赚钱,区区几十条鱼便富可敌国,傻子才不来钓呢。喂,为什么你能钓起鱼,我钓不起来?”
刘邺没理会他,小白脸看了刘邺半天,没等到回答,也显得很郁闷,便在刘邺身边坐下来,学着刘邺的模样开始钓鱼。
过了半晌,水面平静下来,鱼群又多了起来。刘邺过一会钓一条,不长时间便钓了五六条大鱼,而小白脸那边却是颗粒无收。
“喂,我们换换地方好不好?我这里可能风水不好,鱼不喜欢上我的钩。”
刘邺道:“钓鱼,与风水无关。”
“那为何它们怎么上你的钩,不上我的?难道我的饵料不好?你借我点饵料成不成?”小白脸显得有些焦躁,“算了,跟你借你肯定不借,这样,我花五两银子买你几个饵,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邺微微笑了笑,把装着鱼饵的小布包递过去,小白脸拿起其中一个,在手里捏了捏,有些奇怪问道:“软软的,你的饵是什么做的?”
“面粉。”刘邺想了想,“……蚯蚓。”
听到面粉,小白脸只是微微蹙眉,心想这么简单的饵料就能钓到鱼?再听到蚯蚓两个字,他登时心下慌张,手一松便把刘邺的饵料撒了一地。
“怎么?”刘邺早就料到小白脸的反应,此时侧目看着小白脸,明知故问道。
“你……你怎么拿那么恶心的东西做饵料?你……不可理喻!”
刘邺淡然道:“否则如你一般,用虾肉和牛肉作饵?钓鱼,不是看你喜欢吃什么,而是看鱼的口味,它们喜欢吃,才会上钩。”
刘邺说着,一条大鱼便又上钩。刘邺直接提着鱼竿将扑腾着的鱼送到小白脸面前,让鱼溅了他一脸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