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了一个月,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满眼的绿色被黄色渐渐代替,湿润的江南空气被满眼干燥的沙尘吹走。道边树也从依依柳树变成亭亭银杏,再变成高大的梧桐,最后变成挺拔的胡杨木。看凉州城内来往的居民除了有与自己一般打扮的中原人之外,还有许多游牧民族打扮的鞑子。
车夫将马车赶入凉州城内。冬凌赏了车夫老谭些许银两,谢他的一路辛苦照顾。车夫老谭拿了银两千恩万谢的赶着马车回去了。冬凌又让若兰在城东租下一间三间房的小宅院,二人在此安顿下来。
一边打扫房间,若兰一边问:“主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到凉州总兵府去找少爷?”
“若兰,我们初来乍到。凉州是中土和鞑靼交界的地方,在还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先不要着急。待这两天看看城里的情况再去找左英不迟。”冬凌口中说。凉州如此之大,她并不确定能否找得到章左英。就算是暂时找不到,在这一方异域多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将三间屋子打扫出来,若兰看了看房间里简陋的物件道:“主子,这地方真是干燥,不比我们临安。这宅子里该有的东西都没有,我明天上街看看有什么可以添置的。”
平日在临安,冬凌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好不容易到了千里之外的凉州,虽是背井离乡,但初到陌生的地方,却像是被发出了笼子的小鸟。满心的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听到若兰说要上街添置物件,马上说道:“明日我和你一起上街,也顺便看看这凉州城的风土民俗。”
若兰先是不答应,道:“主子你在家歇着吧,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能让您跟着我呢?”
冬凌笑道:“你我现下离临安百里之遥,在这陌生的地方,你我二人就算是相依为命了。既然是相依为命,何必拘泥于这些礼节呢?还是我们一同去有个照应的好。再说,我也很好奇。”
若兰只好答应,二人就此歇息了一天。临安城的市坊通常在每日清晨的晨鼓三击后依次开张,凉州没有这个习惯。主仆二人没有听到开市的鼓声。用过早饭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相携出门。一路往人口聚集的城东走。到了东边的集市,只见一条宽阔的甬道两边有贩卖来自中土和河西各种商品的:布匹、茶叶、铁器、马匹、牛羊、荞麦、贡椒、荞麦。冬凌和若兰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好奇。不知不觉到了正午,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头顶。冬凌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细微的汗珠,对若兰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不知不觉都到中午了。”
若兰向街道两旁张望过去,指着不远处飘扬的茶旗,冲冬凌道:“主子,前面有个茶馆。我们过去坐坐。”
冬凌点头道:“既然出门在外,你这个称呼也该改改了。不要主子主子的。就叫冬凌吧。”
二人挽着手说着笑着迈步往茶馆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忽然一队鞑靼装束的骑兵迎面而来。为首将领不过三十岁年纪,胯下一匹通体黑亮骠骑,一手勒缰,另一手持马鞭。一边催动马匹在甬道上飞奔而来,一面挥动手中马鞭毫不留情的狠狠抽向挡在面前来不及躲闪的民众身上。这一对骑兵手起鞭落之间四周商贩、民众尖叫哭号声不断。有的被抽打的屁滚尿流,有的被骑兵队伍冲散扑倒在甬道上,踩在马蹄下。摊铺、商品被这一队骑兵砸得七零八落,集市上霎时间一片混乱。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十几名骑兵则趁机在集市中四散开来,大肆抢掠。布匹、铁骑、茶叶、金银看见什么拿什么,若遇任何挡路或不服从的人便往死里打。
冬凌和若兰吓得面色如土,花容失色。还没有等二女反应过来,那匹通体黑亮的马匹已经带着它的主人冲到了冬凌的面前。躲闪已经来不及,眼看骑兵队将领手中高高扬起的马鞭就要落到两人身上。冬凌情急之下将若兰护在了身后,自己则双手蒙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着鞭子落到身上。
“笨蛋!不知道躲开么?”鞭子没有落下来,鞭子的主人粗狂的声音传来。
冬凌心脏扑扑直跳。她哆哆嗦嗦的放下蒙在头上的胳膊,抬头向马上望去,身后的若兰已经吓得呜咽起来。
“你不是凉州人?”鞭子的主人看见冬凌粉白的面孔,忽然意识到眼前女子这样粉嫩的长相与凉州地界生得黑壮健硕女子完全不同。
“我们来自临安。”尽管吓得眼底泪水打转,冬凌仍然抬头挺胸,勇敢的迎上马背上男子饶有兴趣的探究目光。
“你很勇敢!”马上的男子将眼前瘦弱的冬凌上下打量了一番,嘴中赞叹道。马匹在男子胯下焦躁不安的四蹄来回踱步。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发现他们已经抢得差不多了,便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人咕噜了几句冬凌听不懂的鞑靼语。听到命令的那两名骑兵立即催马上前。冬凌看到二人马背上驮着的全是抢掠来的商品和金银。两名骑兵看到冬凌则下了马不由分说的去拉她。
冬凌对着黑色马背上的头领惊呼道:“你做什么?放开我。”若兰已吓得失去了主张。冬凌再怎么挣扎始终也抵不过两名健壮的鞑靼骑兵。眼看着要被二人拉走的当口,她急中生智回头对身后吓傻的若兰道:“赶紧去凉州军营找左英少爷。记得!”话音未落,已经像一件货物一样被其中一人扔上了马背。
黑马背上的骑兵首领见状开心的哈哈大笑,随即对着自己的队伍吹了声长哨。刚才还四散在集市间抢掠的鞑靼骑兵队伍瞬间收拢在他身边,在他的号令下冲着凉州城外飞奔而去。冬凌被扔在马背上还想挣扎,却被押解她的骑兵反剪了双手,动弹不得。马队快速向城外行进,不一会,冬凌便被颠得晕头涨脑。
一个多时辰,鞑靼骑兵队已经到了凉州城外的鞑靼营地前停了下来。冬凌被押解她的骑兵拽下马,连拖带拽的扔进了营地中一顶大营内。帐内空无一人,冬凌环视四周只见营帐用牦牛皮搭成,正中摆着桌几,帐篷一侧摆着牛骨搭的大床。桌椅和大床上都铺满牛羊皮毛。顺着帐篷厚厚的帘子缝隙向外望去,帐蓬外俨然有重兵把守。冬凌被反捆了手脚,想跑已然是不可能,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不一会,一个男人掀开门帘弯腰进了帐篷。冬凌惊惧的抬头一看,正是今天中午在集市将自己掳来的骑兵首领。只见他身材高大健硕,皮肤粗糙黝黑,满脸胡须。男子走进帐篷虎睛一眯,弯腰看着地上瑟缩的冬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口汉话竟然说的没有半点生硬。
“我叫冬凌。你不是鞑靼人?”冬凌惊恐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冬凌?这个姓氏在汉人中倒是少见。”男人没有回答冬凌的问话,直起身走向营帐里,将马鞭往身旁的桌上随手一扔,自己在桌边坐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你把我掳来要做什么?”见男子不搭言,冬凌鼓足勇气向他问。
“你不是凉州人,你从临安来的?”
冬凌不言语,他怎么知道自己从临安来?
“你认识凉州守将章左英?”男子看向坐在地上的冬凌,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的问。
“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认识凉州守将?”冬凌偏开头,切断两人的目光接触。
“我听得没错的话,你刚才管他叫少爷。你是他的家仆?”男子继续追问,声音沉稳波澜不惊。
既然对现状不明就里,说什么都有可能对自己有害无益,冬凌干脆闭上双眼闭口不答。
男子等了一会,见冬凌不回答,笑了起来,指着冬凌被捆住的手脚问:“冬凌,你不回答我?你的手脚疼不疼?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回答我的问题,若是回答得满意,那么我便帮你松绑。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帐外喂野狗如何?”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冬凌张开双眼,瞪着眼前性情残忍的男人,愤怒而惊恐的高声问他。
男人脸上的邪恶收起,露出了笑容:“终于说话了。我是鞑靼部族延答汗手下将领李易。我们鞑靼人烧杀抢掠有什么为什么?”
“李易不是一个鞑靼名字?”惊恐中冬凌的脑子不失机敏。
“你很聪明,我确实不是鞑靼人。我乃是先行文孝皇帝大将李恩荣之子。”男子脸上显出赞许的表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冬凌身边。冬凌不由自主的向后躲闪。
李恩荣?冬凌当然听说过,此人在文孝皇帝时曾位极人臣,权倾一时。文孝皇帝在临终传位给通武皇帝前惧怕李恩荣功高震主,以叛国罪将其诛杀,其子嗣则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此遇见他的子嗣。
“怎么?你的手脚没有被捆够?”李易见冬凌躲闪停住上前的脚步半蹲在原地,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冬凌怔在原地,李易这才凑上前解去她手脚上的绑绳。
手腕脚腕上赫然出现几道红肿的痕迹,冬凌抚摸着手脚上红肿的地方痛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