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一想，宁采臣这个名字说起来也普通，同名同姓其实并不奇怪，况且这小童子看起来颇为机灵，一点也不像聊斋之中那个固执得可爱的傻书生。
应该只是虚惊一场吧。
叩叩叩。
长生还在发愣的时候，宁采臣就已经叩响了房门，不久后内里传来了回应，声音似是有些疲惫。
“进来吧。”
推开屋门，却是一间简陋书房，大门正对着书桌，其后有一副字“宁静致远”，字下坐着一稍显佝偻的半百老人，不过观其双眼倒是精神奕奕，应当就是宁采臣口中的主簿了。
“廖先生，学生已经将人带来了。”宁采臣躬身道。
“你去替乔生看会门吧，那捣蛋鬼不知哪里忽悠来了个颠道士帮他看门，真是不知轻重，我们孺子学院怎么能让一个骗吃骗喝的玄黄道士看门！等他回来叫他来我这领罚。”主簿似是非常气愤，一双老眼瞪得老大。
“学生告退。”
进门之后，宁采臣就未再看过长生一眼，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乱看，直至出门还不敢反身而走，而是倒退着出了门，再小心翼翼的合上门，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个中礼数遵守得是一丝不苟，哪里还是刚才那个与长生有说有笑的小童。
这样的做派看得长生是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没回过神，心里暗自想着自己待会莫非也要有样学样不成？
“采臣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显得太生分了，对了，听说你是阴山镇来的，马德财那个小混球过得怎么样了？”仿佛是话家常一般，廖主簿也没有一点架子，正是验证了先前宁采臣所说。
“先生一切都好，来时还特意交代小生替其向主簿大人问声好。”长生不知道廖主簿与马秀才是什么关系，故而小小的撒了个谎。
“哈哈哈，好好好，老头子好的很呐，不过马德财那个混球会愿意向我问好那就是怪咯。”廖主簿晒然一笑，不置可否。
“小生怎敢瞒骗主簿大人。”这么一来倒是吓到长生了，连忙行礼告罪。
“说吧，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看在老乡的份上也许老头子可以帮衬一二。”
廖主簿也不愿在这件小事上拖沓，直问长生来意，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廖主簿竟然也是阴山镇人士，难怪会问起马秀才了。
眼前之人竟然是同镇的长辈，瞬间长生便感觉亲近了许多，也不隐瞒，拿出了取书字据，把来去因果道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一切说完之后，廖主簿忽而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东西难以想通的事情一般。
“你与马德财是什么关系？”廖主簿皱着眉头问道，表情严肃异常。
“先生与学生的关系。”长生脱口就道。
“在其门下多少年头了？”廖主簿又问。
“自先生将我收入门下至今，正好四日。”长生略微回忆之后道。
“仅仅四日？”廖主簿疑惑道。
“怎敢胡言乱语。”长生一口咬定。
“也不知你给马德财灌了什么迷魂药，就这么把你推给我了。”廖主簿死死的盯着长生，似乎要看看他脸上是否有花儿开放一般。
“大人这是何意？”长生也被说晕了。
“他马德财开的一个私塾竟然跑到朝廷的书院要书，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况且我一个生员书院哪里有什么童生的书，他这是要让我把你留在这里，帮你博个功名身啊！”
听到廖主簿的这一番话，长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可能”，他可是多次驳了马秀才面子的，即使马秀才大肚不记仇，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吧。
可是不知不觉间，长生想到了“阅微”这两个字，想到之前马秀才脸上出现的种种神色，忽然长生发现，好似那时马秀才的脸上总是不时浮出惊讶、欣赏和认同等等表情，只不过那时的长生对他实在有太大的偏见了。
从马秀才第一次“为难”长生开始，长生就小肚鸡肠的把他给记恨了。
说起来自己也不是个君子啊。
“小生多谢主簿大人的好意，只是也只能心领了，科举仕途当由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硬生生踏上去心里才能踏实，既然县学无书可领，小生就告辞了。”说罢长生转头就要离去。
“你可想好了，看在马德财的面子上，秀才功名老头子可以随手帮你得到，只需几日你便是这县学中的一名学子。”似是长生的举动出乎廖主簿的意料，当即立起身来再作说明。
“小生虽非顽固不化之辈，但亦绝不是愿在学问一途上投机取巧之人，马先生看错我，主簿大人亦是看错了我，他日小生自当以贡生之名再入县学，告辞！”长生义正言辞的道。
“站住！”就在长生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廖主簿厉声喝道。
“主簿大人还有何事。”
“哈哈哈，孺子可教啊，老头子我哪有什么能耐让你马上变成秀才，马德财那混小子倒是有点眼光，回去告诉他，明年的童生县试你们阴山镇可以多派一人。”
廖主簿一说完，长生的心里忽然就亮堂起来了，可不是正好赶上了童生试，这么说来明年二月就要县试了。
如今已是十月金秋，只有四个月的时间让长生准备倒是有些仓促。
“多谢大人，若无其他事情交代，小生就告退了。”
“走吧走吧，别给我们阴山镇出来的人蒙羞。”
“谨遵大人教诲。”
得知了自己即将要参加县试，长生的心情难免有些忐忑，刚才虽然说得义正言辞的，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脑子里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科学知识小说名著什么的就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现在又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不仅要读通《四书五经》等等书籍，还要学会八股文章，更好练好书法，忽而长生发现自己好似太过狂妄自大了，其实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假读书人而已。
也不知道马秀才与那廖主簿心里在想些什么，一个个都好像是正人君子一般，你都与他几近翻脸了，他还热脸倒贴上来。
不过就冲着他们俩这种恩情，长生就不能怂了。
哎哟。
长生正埋头想事儿呢，忽然与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刚才不让长生进门的道士嘛。
只是这道士似乎有些怪，脸上的皱纹为何一半有一半无的？就好像双面胶似得粘着一边掉了一边，可是长生也没听说还有能把皱纹当皮给撕下来的道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