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月一边哼唱,一边写字,心慢慢静下来。
弄墨在一旁轻手轻脚地伺候笔墨,见璧月似乎心情好了些,才怯怯地问道:“小姐唱的是什么?”
璧月撇撇嘴角,淡笑起来,也不回答。
见璧月似乎并不恼,弄墨又说,“表公子今日天未亮就起身,叫成风四处找朱砂,又叫奴婢裁纸,原来是给小姐习字用的。”弄墨一脸恭敬的羡慕,轻轻说道:“表公子对小姐可真好。”
弄墨语气怯怯的,似乎很是惧怕璧月,却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地讨好她。
璧月心里了然。
上一世的璧月,也并非是个单纯如白纸的傣家公主。
四岁亲手斗毒蟒,后来和阿哥合力毒杀思信、关押竹妃,助阿哥登位。阿哥即位后未曾立过后妃,璧月帮他打理宫廷时,也不过六岁。
直到八岁那年,阿哥借她与异母哥哥思佑交好,利用思佑对璧月的信任杀了他,或许是因为愧疚,阿哥自那以后,对璧月是百般骄纵、万般宠溺,什么都不让她操心,一心要把她养成一个华贵天成的天真少女。
即便如此,上一世的璧月,也绝不是一个和蔼亲切、待人温和的人。
历经轮回变故,重生到王家的两年里,璧月更是冷心冷性、冷面冷语,弄墨和舞文对着她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
璧月并不想刻意去亲近这些汉人。
中午用过饭,璧月回房观想口诀,下午时分又到书房中临字。观想口诀和练字都是宁心静气的事儿,可天色渐暗,金誉却还没回来,璧月不禁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什么时辰了?”璧月问道。
“回小姐,卯时初刻刚过。”
璧月抛下笔,走出书房,一路来到大院门外。
积雪仍厚,璧月来回踱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索性沿着大道又走出半里多地,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前路白雪铺地,一片干净无暇,来路也只有一串璧月自己的脚印。
璧月搓搓双掌,手拢在嘴边鸟鸣呼喝起来,“阿喽阿哩哩哩喽--”
昏暗的天色中,两个黑点从山顶雪林中升起,盘旋半圈便俯冲而下,疾如闪电地扑向了璧月。璧月仰着头静候,两只黑雕扑近些了,势头稍缓,微一旋翅滑翔,便一左一右地歇在璧月身侧的大树枯枝上,神情倨傲。
鸟类中,雕儿傲气,是不可以差遣的,只可以朋友相待。璧月对两只雕儿态度诚恳地一番叽叽喳喳,左首的那只雕儿鸣叫一声,两只雕儿展翅飞走了。
回到别院用过晚饭,仍毫无消息,白文清也是焦急不已,派去京城会安伯府询问的小厮也未见回转。
入夜已久,璧月听得空中几声雕鸣,忙奔出院外,远远见两只黑雕急掠而近,在璧月头顶盘旋了几圈,丢下一只布包,又展翅飞走了。
璧月忙上前捡起布包拆了,展开里面的纸张,衬着院门前红灯笼的微光,一片挺拔苍翠的竹子跃然眼前,画得生动精妙不已。竹报平安,这是金誉曾教过的,璧月微松口气。
可是既然平安,为何不回来?
璧月凝眉沉yin。
子夜时分,派去会安伯府的小厮才回来,白文清一直没有睡,就是为了等消息。璧月虽然知道金誉平安,可也陪在白文清身边,想看看小厮到底怎么说。
“回大奶奶,小的到了会安伯府,于嬷嬷出来说表公子一切都好,只是会安伯多日不见表公子,心中高兴,父子二人开怀畅饮,表公子喝醉歇下了。于嬷嬷请大奶奶放心,说必定全力顾好表公子的。”
“喝醉了?几时喝醉的?”璧月出声问道。
“回小姐,究竟几时小的不知,可小的在回事处侯到辰时才见着成风,成风说表公子已是喝醉歇下了的。”
璧月心下顿时了然。算算时间,若是辰时便已醉得睡了,金誉便不可能在那之后画一幅竹子让雕儿带来给自己,想来他是装醉。可他为何要装醉?
白文清眉头一皱,问道:“既是辰时便见到了成风,何以此刻才回来?”
那小厮一凛,哭丧着脸说:“回事处的陈三不让小的走,一直拉着小的说要喝酒,小的好容易才脱身。”
白文清咬牙骂了句“贱婢无耻又无聊!”小厮吓得砰砰砰磕头,璧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白文清带着璧月去给白世南拜年,顺便拜见回京探亲的小舅舅。
白世南致仕后也搬到了西山来住,在西山书院后山脚下置了块地,简单建盖了些许屋舍,日常里也不在意那些游玩享乐,除了掌管些西山书院日常事务、讲学论道以外,就爱在自家院中种些蔬菜瓜果,自有一番采菊东篱下的意境。
白文湜是白文清的胞弟,如今在湖广任职,此次回京探亲本应住到京城白宅里去的,可白世南惦记这田园山水,不愿回到俗务纷繁的京城中,因此白文湜也跟着住到了西山来。
“哎呀,我们的玉娘都长这么高了!”一个女子迎上来,笑容和煦。璧月抬头打量她,是个眉目秀美的女子,一身铁锈红衣衫,满脸和蔼可亲,让人生不起丁点提防之心。
那女子见璧月打量自己,忙蹲下*身来搂住璧月,柔声问道:“玉娘还记得舅母吗?”
璧月摇摇头,从未见过这女子,可她既然自称是舅母,应当就是白文湜的夫人李氏了。
一旁的青衫男子上前,也蹲下*身来,“那玉娘还记得舅舅不?”带着一种长辈对小孩子特有的讨好和亲切。
璧月转头打量这青衫男子,意态闲逸俊雅,面容与白文清有七八分相似,可眉目间却没有白文清那样的孱弱,倒有一股正直英挺之气。这自然是白文清的弟*弟白文湜了。
李氏微扶了白文湜一把,站起身来,“天寒地冻的,可别把我们的小玉娘冻坏了,进屋说话吧!”说着,一面向白文清行礼称呼了句“二姐”,一面引着众人入屋了。
白家家风宽和,几人也没有特意分主宾高下,随性地坐下,白文清和白文湜开始聊别后家常,李氏则搂过璧月,塞了个红包到璧月怀中,又不住地张罗璧月吃这个吃那个,神情间怜爱无比。
“父亲呢?”白文清问。
“唉,别提了”,白文湜满脸愁苦,大叹口气,“父亲一大早就被我那孽障拉出去,说要钓冰鱼,到现在还没回来!”
“桦儿也回来啦?”白文清神色一喜,“哎呀,这可好几年了,自你去了湖广就再没见过桦儿了。”
说话间,白世南爽朗的笑声传来,“文清和璧月都来啦!”一面进屋,一面将手中一桶鱼交给了身后的仆从,仆从忙接过鱼桶退下了。
“父亲!”
“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