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所在的街是靠近城西的,而司空府据说是在城东,也不怪乎自己从未听闻。能请得动炽锦公子,本身就很了不得。
再三拜谢了莫老爷,我怀揣着请帖往回走。一路上内心还有些忐忑不安和飘飘然的矛盾,受邀的都是权贵之人,我一个小平民混进去实在有点诚惶诚恐,不过能见识到各种名贵茶花以及大名鼎鼎的炽锦公子,就是腆着老脸也一定要去。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头上有水滴滴落。下雨了?
我抬头,原来自己已经走到盈丰酒楼下,仰望的视线中,万里无云的碧空,还有……自二楼垂直而下的一条银线般的水流。
我惊得避开,捂着已经有些湿漉漉的头顶不明所以地看上去。
盈丰酒楼的二楼边栏上,一身明晃晃的白衣在日照波及下微微泛着光。
那人手持小小的酒瓶,靠在栏杆上单手撑着下巴,很是一派闲散地将瓶中清酒倾倒而尽。身后还有个伙计在大呼小叫。
“公子,这位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可是上好的梅花酿啊!”
由于视线的关系看不见脸。
我退开几步正要看清楚,那人却已经转过身去,很是散漫的口气,而且平板。“淡而无味,兑了不少清水吧,梅花酿我不是没喝过,就这货色也敢卖弄,啧。”
“公子你这说的哪儿话,梅花酿从来贵在清新润口,淡香雅色,要不怎么叫梅花酿呢,莫非公子还喝过辛辣爽口的梅花酿不成?”
“哦?当我白痴么,不明梅花酿真正涵义的怕是你吧,不识货就不要卖弄,我懒得跟你说了。”
只见眼前一晃,白衣的身影便消失了。
“诶!公子,公子!”
伙计一路追下楼,似乎没找到人,却看见在楼前驻足观望的我。“青师傅?可有看见一个白衣的公子?”
我摇头。“方才没见其他人下楼……”
伙计望向街头街尾都一无所获,愤愤地跺了下脚,低咒着上了楼。
我内心顿时大感神奇,身怀武艺的人真是来去无影。
嗯……刚刚那就是吃了霸王餐了吧……
从济世堂回来已近黄昏。
季翎正在准备收拾好关了店门。见我回来打了个招呼。“当家的,累了吗?我料着你该回来了。”
我冲他点头。“季翎,别收拾了,这些等下我来就好,你先回去吧,今天也辛苦你了,谢谢。”
“公子说的哪儿话,就好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说着已经把最后一株盆栽搬回院子去。
隔了一会儿见他回来,我随口问:“季翎,你可知道司空家?”
他用汗巾擦了擦手。“司空家……似乎是在城东的风来街?那可是大户人家。”将汗巾挂回脖子上想了想又道,“似乎,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司空府的大公子是京城四绝之一。”
从未听过的名号,我疑惑。“那是什么?”
“……你说四绝?记不清了,大概都是论才学上,不过有一个我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今日那位花家五小姐的三哥,也就是花家三少爷,是四个里面的‘色’绝……”
我惊异。“好、色……也能称绝?”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我也挺好奇的,真是什么样的新鲜事儿都有。”啧啧了两声。“据说见一个爱一个,相好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什么的,长得好看一点的都要染指,风、流又多情。”
我呆了呆。染指的女子比吃过的米还多,这何止风、流,简直下流了。
家里还窝着两朵娇花,这么一想,只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人注意到,明珠蒙尘也没关系,在京城碰上恶霸强抢良民的事儿是绝对叫天天不应的。
*
茶花会当天,莫府特地来了马车接我过去,连我一身的青白锦衣也是莫老爷吩咐准备的。
舒容目送我离开的时候,道:“路上小心些,到底不比在自己家,凡事要慎重。”
“放心吧,也不过是个茶花会,我看受邀的惜花的文人居多,生不了什么事。”我对她安抚地笑,“店面已经交给季翎了,你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好些,快进去吧。”
岂料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沉声道:“权贵之人的聚会,不论以何种名义都单纯不到哪儿去,看似笑谈风生言语间却夹枪带棒,我见的也多了……不管怎样,最好远离聚众,但也尽量不要自己落单,免得遭到有心人来寻晦气。”
我哑口无言。
她叹气。“知道你不论如何都很想见识一番,我本来也不该太扫你的兴。”
明白她内心的担忧,我心底一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答应你,会万事小心不触霉头的,你做好晚膳等我回来吧。”
她莞尔一笑,点头。“家里有我,你也放心。”
我颔首,转身进了马车。
其实若真是只留下她和云裳二人,我自然是放心不下,不过有季翎在,倒是还比较安心,他毕竟比身为女子的舒容和柔弱的云裳强壮多了。
车夫是认识我的,却不认识舒容。才出了街,便在车外对着车内的我问。“方才那位是青师傅的夫人?”
我顿觉有趣。“当然不是,那是家姐。”
“唉?原来是青师傅的姐姐,还真是看不太出来哩。”说完便开始嘀咕着什么。
我不由得笑出声。“的确,我们是不太相像。”
车夫表示苟同,而后又补上一句。“不过,倒是一样都很能干呢,说起来青师傅手上拿的那束桃枝是要送给司空府的上门礼?”
“嗯。”
我摩挲着手中的桃枝。今年的桃花的确开得很好,在京城这种藏满了人间污垢的地方,种好桃花实在不容易。其实比起水土,更让人在意的还是风气啊。
司空家虽然有那任君挑选相赠茶花的不成文规定,另一面也衍生出礼尚往来的又一个不成文规定,受邀的宾客上门基本也会携带一株盆栽或者花木,这么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呵呵,看那桃枝还是刚折下来的吧,青师傅真是有心了。”
以为他指的是自己对花的用心,心底听着也是一阵舒畅。自己种的花,哪能不用心呢。
车又行走了一阵。
忽然想起那天跟季翎讨论无果,我问。“大叔,司空府在京城地位很高吗?”
他停顿着想了下才回道。“不能论地位高低啊,毕竟不是官宦人家,不过还真是富可敌国,司空家也是个大家族啊,代代是子孙满堂,所以也总有那么几个精通经商,这不家业就发展开来了。”
我顿悟。原来也是商贾人家,所以能请到名满逢临的炽锦公子。
“青师傅也不必那么紧张的,到了那里的都是跟青师傅一样喜爱花木的人,也就没什么分别了,我就觉得既然是赏花,身份便是其次了,不需要太介意。”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
的确有点紧张,却也很是期待,混入上流社会的灰姑娘,莫非就是这种感觉?一身布衣被换成锦衣华服,平时到处送花都是徒步而行,如今有专车接送。
真是新鲜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