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一日,燕王入宫拜辞皇太后。
后*宫乃是非之地,怕被人嚼舌根,殷凤离也没在宁寿宫款待燕王,而是在御花园的过云楼置了酒席,给燕王践行。
之所以选在过云楼,一来这里人来人往,他们正大光明地说话,不怕被人说闲话;二来,皇帝的御书房就在不远处,省的皇帝疑心他们联合起来密谋什么,而最重要的是,过云楼建在湖心,没人能够近前来偷听。
陈尚宫布完酒菜,领了众宫人退出了过云楼,只在廊桥外等候。
殷凤离从酒席上起身,反倒在塔楼的背椅上坐下,扶栏远眺,嘴上却玩味道:“燕王同哀家这个皇祖母向来不亲,今日特来拜辞,哀家甚感惶恐。”说话前,先把两人身份地位再强调一次,免得一会儿尴尬。
燕王哼笑道:“果然女人都小气得紧,皇太后还在为本王那句挫骨扬灰的话而记恨哪。”在燕王眼底,就从没把她殷凤离当成过皇祖母看待过。
“哀家这个无所出的皇太后在后*宫还不是要看别人脸色过活,记恨的话,万不敢当。那日燕王告诫哀家王皇后的举动,让哀家宫里的人躲过一劫,此事哀家一直还没当面谢过,今日给燕王践行,便一并道谢了,哀家别的事办不到,可是照顾好留在宫里的燕王妃母子,哀家还是敢承诺的。”受人恩惠要报还,这一点她殷凤离可是铭记在心的。
“那就有劳皇太后费心了。”燕王自斟自饮一杯酒,放下酒杯,看着皇太后手里拿着的那把他让人特制的人皮团扇,他猜她肯定不知那是人皮所制,否者以那女人烂好心的脾性,焉敢把在手里摇玩。
她没事拿在手里倒也挺好,让她的敌人见了人皮团扇会对她有所忌惮,这威信从何而来?便是由别人的惧怕中来的。
见燕王瞅着她的扇子,殷凤离摇了摇团扇,又谢道:“这扇面上的明珠,很可爱,燕王有心了。”
燕王不置可否,起身踱至她身后,沉了声嗓道:“本王来见你,只想问你一件事。”那是他必须弄明白的事,否者他死都不瞑目。
殷凤离屏住呼吸,绷住浑身每一根神经,静待他的下文。
“皇爷爷驾崩前,真是把皇位传给了三皇叔的?”
燕王这一句质问真的很冷,令殷凤离不禁打了个冷颤,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道德告诉她不该说谎,可如果她说了真话,两厢争斗起来,势必会以一方的死亡作为终结,而且,还要让天下苍生也跟着赔进他们的野望里去。
就在她的迟疑中,燕王忽而笑将起来,“你不说话,本王什么都清楚了,既然三皇叔不仁,夺我皇位,那就休怪我皇甫弘烈不义。”
说罢,燕王撩袍而去,殷凤离倏然转身将其喝住:“你站住!”
“为了皇位,舍弃自己的妻子,你当真做得出?”殷凤离不敢想象,若就这样放他而去,他日他若壮大,反了这天统皇帝,他的老婆和孩子,第一个会被杀来祭旗的。
“本王还有选择吗?如果真是三皇叔夺了本王的皇位,你觉得他会容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碍眼?历来没有当上皇帝的储君,下场都是不得好死,本王若死了,本王的妻妾子嗣也不会落个善终的,这就是天家,初晴母子,本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皇甫弘烈没有选择的。
那样绝情狠心的人,殷凤离觉得心惊,不由道:“早知道你会包藏祸心,当初真不该假传那份给你列土封王的遗诏。”没了那点期望,他也不会再执着于皇权。
提到那份殷龙战死都不肯开口的遗诏,燕王回身,冷冷问殷凤离道:“本王倒是忘了,那份遗诏只有你和戎国公看过,遗诏上写了什么,本王很是好奇。”
殷凤离只惨白着脸色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一道赐死哀家,要哀家陪葬的遗诏罢了。”她说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燕王闻言有半刻怔忡,这么说来,根本就没什么封他王爵,赐他封地的遗诏,那些都是这个皇太后和殷龙战为了保他一命而瞎掰的。
他不觉深深瞅着眼前这位皇太后,豆蔻妙龄,如花娇颜,一张嘴舌灿莲花,可内里又是菩萨心肠,他喃喃低语道:“在皇三叔的眼皮子底下保下本王的王爵,那个男人可有为难你?”他想起来了,那日太庙传完遗训后,当天夜里她这个皇太后便服毒自*尽,若没有人逼她,她怎可能如此决绝。
她苦涩一笑,想起景玥那夜的狂妄欺霸,仍是心有余悸。
他肯定,她是故意低埋着头不让他看清她此刻间的表情的,也许是鬼使神差,他竟然弯起食指勾住她的下颔,硬是逼她抬起头来。
她眼底,还留有那时残余的惊恐。
他心头莫名一紧,许是大男人心里作祟,他竟想将她拥在怀里,好保护她不受伤害。
而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就在不知不觉间,他不仅抱住了她这个皇太后,还霸占了她的唇!
直到一记耳光掌在脸上,他方才清醒过来,回神时只看到她涨红着双颊,满目羞愤。
殷凤离抬袖擦了擦嘴唇,她压根儿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只气得甩袖而去。
然而刚转身,又被他拉住臂腕,只听他一声:“多谢!”
本来,他心里有千言万语的,她帮他的一切,他都会铭记在心,可此时的他无权无势,没有办法对她做一丁点儿的承诺。
她哼笑道:“谢就不必了,你能安分守己,便是初晴母子的福气,也是哀家之福,更是这天下苍生之福。”
说罢她挣脱手臂,仓惶离开。
远处假山石缝之后,燕王妃一脸铁青,她虽然听不见她的夫君和皇太后说了些什么,但塔楼上,她的夫君欺了皇太后的身,更压上了唇的举动,她却是看在眼底,惊在心底。
尖利的指甲刺破了燕王妃掌心的肉,一旁奶娘见了惊道:“小姐,这可怎么处?”不仅是心疼小姐手上的血迹,更是因为塔楼上燕王的荒唐举动。
“不可声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燕王妃如是说道,她强迫自己收起脸上的僵硬,只握住一方手绢在手心止血,这才朝着皇太后奔逃的方向迎了过去,“薛娘,咱们初来乍到,是该给皇太后请安去。”
奶妈“喏”一声,紧步跟上,扶住她家小姐,沉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