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整整三日楚凝玥都躺在床上时醒时睡,肩胛骨处的伤口化脓了,短时间内无法复原。本就操劳过度的身体又被寒雨所侵,高烧不止。三日来除了在身边照顾的锦瑟,竟然无一人来看过她,君阡陌没有,妹妹,也没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孩子仍旧健康的活在她的肚子里。
“小姐,喝药吧。”锦瑟端着药碗进入房间,房间中早已没了三日前欢愉后留下的气味,只有淡淡的药香弥漫其中。楚凝玥正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雪白的床顶出神,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扶着楚凝玥坐起来,将药吹凉递到她唇边,楚凝玥听话的张开嘴将苦涩的药吞下,乖巧的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小姐……”锦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狠心将楚凝霜的话说给了楚凝玥听:“凝霜小姐让您去凝霜阁。”
点点头楚凝玥表示同意,却惹来锦瑟的反对:“小姐,楚凝霜虽然是你妹妹,但是她这么对你,你难道打算就这样算了?如今小姐身怀六甲,王爷却要娶楚凝霜!现在小姐病成这样她不来看您就算了,还让你去她的凝霜阁,她是想让小姐你死吗?”
“她是我妹妹。”
“楚凝霜城府不浅,根本不是个好东西,小姐你不能去她的凝霜阁啊!”
“她是我妹妹。”
“小姐……”
“够了!”一声怒喝制止了锦瑟接下去的话。有些东西无需他人提醒,她清楚的很。只是那两个人一个是喜欢了十年的人,一个是相依为命的人,她一个都不能伤害,所以她只能伤自己。
半个时辰后楚凝玥出现在了凝霜阁,一身雪白的长裙将她姣好的身段勾勒出来,脸上化了淡淡的妆,难得一见的妩媚。
凝霜阁的门口没有守卫,院内没有下人,但是在凝霜阁四周有八个的黑衣箭队,那是她亲手训练的,她熟悉每一个人的心跳声,她甚至能叫出那八个人的名字。凝霜阁角落的隐蔽处有一个身手十分不错的人,应该是君阡陌的影卫。房间中只有一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除了凝霜阁的主人别无他人。
看到这样的阵势楚凝玥已经知道她进入凝霜阁会是什么结局了,也许她该马上离开,离凝霜阁远远的,也离离王府远远的,可最后她却毅然走进了凝霜阁,却把锦瑟留在了外面。
推开凝霜阁的门,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一身血红嫁衣的楚凝霜站在白玉铺成的地上静静看着白衣似雪的楚凝玥,随后她甜甜的笑,一如十年间的每一日。
“姐姐你看,阡陌今早送来的嫁衣,好看吗?”说罢,在楚凝玥面前轻巧的转了一圈。华丽的嫁衣随着她的动作飘散,仿佛最雍容华贵的牡丹,耀眼而夺目。
楚凝玥没有回答,落在楚凝霜身上的目光与落在一个花瓶身上的目光没有两样,没有了曾经的宠溺,笑意,有的只是平静与无法窥探的情绪。
“姐姐你恨我对不对?”
“没有。”
“你撒谎!”楚凝霜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楚凝玥,一如她小时候那样。然而楚凝玥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安慰,她不恨他们,真的,她只是怨,怨他们让她这么狼狈,且无处可躲。
鼻尖萦绕着从楚凝霜身上传来的阵阵芳香,很熟悉,却比平时更多了一丝其余的东西,楚凝玥知道,那种香气叫“噬魂”腐败身躯,吞噬灵魂,不得轮回,无法超生。
妹妹,原来你竟这般恨我。
推开怀中的人儿,目光落在楚凝霜身后茶几上的一碗中药上,如扇子般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睛眨了眨,开口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霜儿,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你开心吗?”
楚凝霜顺从的被推开,顺着楚凝玥的目光看向那碗盛在白玉瓷碗中的褐色液体:“很快我就是离王妃了,霜儿自然开心。”
将药端起,递到楚凝玥面前,楚凝霜依旧笑容甜美:“知道姐姐怀孕,阡陌特地让人煎了这安胎药,姐姐喝了吧。”
伸手接过那碗药,深褐色的液体反射出楚凝玥依旧年轻的脸庞,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蕴含着老者般的沧桑,不复十年前的清明。
“十四岁,我第一次杀人,我不记得那是谁了,但我记得那个人涌出的鲜血溅在我身上,滚烫滚烫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做噩梦,阡陌来看过我一次,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只要我出刀够快,一击毙命,就可以身不染血。可是我想说,我不喜欢杀人,很不喜欢,但是为了他,我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去做他想让我做的事,只希望看到他笑。”
楚凝霜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她恨她,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可以这么冷静!为什么她不跪下来求她,求自己给她一条生路,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么骄傲,即使在她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候!
“姐姐,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将药凑近鼻尖闻了闻,药的成分楚凝玥了然于心,忽然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苦涩,知道她懂医理,他居然连最起码的掩饰都懒得,直接给了她一碗堕胎药吗?他就这么肯定她会喝?
“阡陌一片关心,姐姐不赏脸吗?”
这么急切吗?可是妹妹你还是太天真了啊,以你的出生你当真以为能坐上离王妃的位置吗?即使他愿意,天下也不会允许的。
楚凝玥什么都没有说,举起碗便将汤药一饮而尽,汤药那么苦她却笑的那么幸福,这碗是安胎药啊,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的关心啊,无论碗里是什么她都会喝下去,她不希望看到阡陌不开心的样子。
腹部很快传来阵阵绞痛,楚凝玥却对着楚凝霜笑:“霜儿,下次杀人的时候手不要抖。”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真的教了你太多。”楚凝霜的眼神忽然变冷,可是她的手却仍旧在抖,任由她这么控制都控制不住的抖。
绞痛一阵痛过一阵,有一些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很快就将雪白的长裙染红,比楚凝霜身上的嫁衣还要红。君阡陌,你今日送了楚凝霜一件嫁衣,也送了我一件。
“君阡陌曾说我是他最得意的杰作,今天他却生生毁了自己的心血,也……毁了孩子。”楚凝玥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红色的血染红了衣裙也染红了楚凝霜的眼睛,她第一次知道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居然也有这么多血。
“你要去哪里?你走不出去的。”
楚凝玥走过的地方是一条血路,明明已经无法站稳,却偏要拖着残破是身体往外走。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想离开,越远越好。
“离开,我幸,离不开,我命。”
“吱呀。”凝霜阁的门被打开,一身血衣的楚凝玥从房中走出,门外身穿黑衣的男子手中拿着剑,楚凝玥知道,现在只要他挥动剑她就必死无疑,可是她却只是轻轻瞟了一眼男人,然后跌跌撞撞的向着小院门口走去,哪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黑衣男子跟在楚凝玥身后,锋利的剑闪着寒光,却迟迟不动手,除却黑衣男子,在楚凝玥开门的刹那凝霜阁的黑衣箭队就早已将她瞄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射杀,如同当初她训练他们时那样射杀目标。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凝玥却活在走到了凝霜阁小院的门口。
“小姐!”
门口,锦瑟被两个人压在地上,看见楚凝玥出来死命挣扎着想要去扶她,可惜锦瑟根本不会武功,如何能挣脱他们的钳制。
君阡陌一身明黄锦衣华服,衣襟上以金丝绣着祥云,墨发披肩,眼眸如鹰,略薄的嘴唇上挂着凉薄的笑,他的手上拿着弓箭,弓箭的箭头对准了楚凝玥的心脏:“不愧是从你手下出来的人,居然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放了锦瑟。”
“哦?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担心一个奴才,难怪那些黑衣箭队对你忠心耿耿,连我都影卫都不忍心向你下手。”狭长的眼眸略过楚凝玥身后的男子,君阡陌继续道:“不过无所谓,他们不杀那便我来动手吧。”
箭早已在弦,只需轻轻一放手,被拉满的箭矢便带着凌厉的风射向楚凝玥的心脏!君阡陌的箭法从来都是百发百中,何况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箭准确无误的没入楚凝玥的胸口,但是几乎在箭射中她的那一刻,楚凝玥足下在地上一用力,身子就像一只灵巧的猫一般向前弹跳过去,然后在谁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楚凝玥已经出现在君阡陌的身后,锐器抵着君阡陌的喉咙,紧紧一眨眼的功夫,情况骤变!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君阡陌在短暂的错愕后拍手道:“不愧是我君阡陌**出来的,当真是青出于蓝啊。”
站在君阡陌身后的楚凝玥几乎是靠着他的身体才能让自己站着,但是拿着断箭的手却那么有力,让君阡陌不敢轻举妄动:“我说过,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楚凝玥一开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噬魂已经开始起作用,利箭穿透心脏又被她狠狠拔出,血液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若不是惊人的意志力,楚凝玥早已倒地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太优秀了,优秀的让我害怕!当一把刀已经锋利到能伤到自己的时候,那就是时候折断它,再换一把了。”
楚凝玥张了张嘴,她想说,他若想杀她只需要一句话便可,无需这般大费周章。可是她说不出口,毒已入骨,血以流尽,她以油尽灯枯。
“噗。”一柄细长的匕首从楚凝玥身后穿入,夺取她最后一丝力气。抵着君阡陌喉咙的手被人拽开,扑通一声,无力支撑的身体向后倒去,鲜血染成的血衣如同彼岸花般艳烈,刺入身后的匕首被身下的泥土推的更进,她却感觉不到痛。
锦瑟的面容放大到眼前,她的脸上带着楚凝玥所不熟悉的冷笑,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看见锦瑟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
“小姐走好,我会是接替你,成为王爷最好的工具。”
锦瑟跟了她五年,原来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布局,原来,她的身边根本无一人可信!
下一世,她再也不要为任何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