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啊!”
朦胧中,刘睿心里在惨呼哀嚎,比死亡还难熬的感觉,叫他忍不住惨叫,倒不是脑袋上传来的无比阵痛叫他如此撕心裂肺,而是脑子里两股记忆绞杀才叫他这般疼痛难忍。
那滋味,几乎不是人类的所有语言能够轻易描述的,反正,刘睿就说不出那滋味,那比上刑场还要恐怖的感觉,此刻,如果手里能有一把大斧子,刘睿几乎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脑袋砍掉!
那是两个灵魂在厮杀,都想占据自己的地盘,把对方赶走,由是,前尘往事旧恨新仇,一幕幕的在脑海里幻灯一般闪现,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那里有新世纪信息爆炸的紧张,偶尔却是天高云淡,自己穿着古代的衣服,拿着一把锄头在田间耕作的悠闲,不远鸟声欢畅,风过,远方山影下,草浪浮摆,现出也一般悠闲吃草玩耍的牛羊。
一会儿,是如烟小蛮女无情的抛弃了自己可怜的初恋,跨洋远去,恍然,又有一群古装美人儿正殷勤地伺候着自己,千种温柔,万般体贴;真叫刘睿忘却了脑海里猛烈地阵痛,更几乎不愿离开这个绮丽的梦。
可恼人的是,竟然有人大煞风情的在身边哭泣。
“儿啊,咋的还不醒来!母亲已经从县城把最有名的张神医都请来给你看病了,药也吃了七天了,咋的再也不好啊,呜呜!母亲如今就我儿一个指望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也一般跟着去了。二牛,不是县城西城还有个方神医,要不再去请来!”
二牛戚虚半天,才无奈的说道:“为了给公子瞧病,甚至今年的种子粮都送给大夫了做酬金了,再要请大夫,就只有......只有。”
二牛没有勇气说出只有什么,母亲却神经质的尖叫起来。
“不行!那绝对不行,没了这五亩水田,咱一家子照样过不了今年,一样的会饿死的;可是,睿儿要真是....呜呜呜!短命的他爹啊,这般狠心,把咱娘俩丢下自己就去了,知道吗?你走了,这刘家几乎不把咱娘俩当做人,要不是姐姐凭着旧情还有几分照料,咱娘俩也早就去九泉找你个没良心的了,呜呜呜......。”
这哭声,是那样的熟悉,又转而异样的陌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走了,咱的父母可都是安在的活的很滋润的。
刘睿架不住耳边哭得惨烈,也正好脑袋里搅动的惨烈似乎告一段落,终于睁开了眼,可眼前的一切,却叫刘睿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难道这就是脑海里浮现的那个古代的家,自己穿越了,还是魂儿占据了这个古人的身子?
“主母啊,睿儿他.....他他醒了!”
正在用冷手巾给刘睿擦拭头脸的莲花惊喜的呼叫着,激动地泪水噼啪掉在他的脸上,刘睿感觉一股股热流在脸上游动。
母亲立刻化悲为喜,不要命的跑过来,抓住刘睿的大手紧着摇晃:“老天终没有抛弃咱娘俩啊,二牛,快把香案拿出来,奴这就要拜谢天地!儿啊,可把母亲吓坏了,这一伤一病,就昏睡七天啊,张大夫说了,要是七天醒不过来,就.....,呜呜!天可怜见。”
莲花安慰着母亲:“睿儿醒了是大喜事,主母咋还哭泣,应该高兴才是。”
“对,高兴,莲花,去厨房把奴给睿儿熬的鸡汤快盛一碗过来,快补一补身子,都七天七夜没吃东西了。”
刘睿苦苦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知道,自己的父亲三年前在黄巾民乱中战亡,同时还有莲花的父亲。莲花是姐,大牛二牛是她的兄弟,是家生子,也就是世世代代都是刘家的家人。
听到鸡汤,刘睿才感觉肚子里面咕咕叫,七天没吃东西,天!嘴里发苦,一阵阵的从胃里反苦涩的味道,知道,这多日,光喝药了。
很快的,莲花端着木碗进来了,用木勺一下一下的喂给刘睿吃,刘睿饿的急迫,呼应一下坐了起来,抢过汤碗,咚咚咚的就一口气喝光了。
依然意犹未尽,拿着空碗递给莲花,嘴巴紧着冲厨房使劲;莲花为难,就望向母亲,母亲却轻声说道:“大夫说了,多日没吃东西,一下子不能吃太饱,只能喝点稀的,别急,厨房里还有,都给你留着的。莲花,去准备一下,奴也觉得饿了。”
那是家里正下蛋的母鸡,要不是刘睿这般,一家人就是饿肚子也不会宰了吃的,母亲显然担忧着儿子的伤势,也是很少进食,如今......。
莲花乖巧的应着,出了屋子,不久,母亲给刘睿盖好被子,也叹着气出去了。
望着母亲的背影,刘睿没来由的眼睛一热,泪眼模糊,母亲才三十四,腰身就这般苍老了,身为妾室又失去了丈夫,本就是被遗忘的角落,这还是有刘睿这个儿子撑着门户,不然恐怕......。
刘睿也躺不住了,下了床,穿上芦苇编制的鞋子,就出了屋子,看见几个人就跪坐在院子里石墩旁吃喝,刘睿过去看看,碗里几乎是清水,只会偶尔看见几粒米花在里面飘动,手里拿着的黑乎乎带着草绿的叫菜团子,几乎都是野菜,就是麦谷也是糠面,没去麸皮的面做的。
刘睿拿起一个吃了一口,胃里马上翻天覆地的搅动,强忍着才没有呕吐出来。
姐夫王宇,莲花的男人无奈的一笑:“几日水米未尽,冷不丁吃这糟食,自然受不了的,眼看着就春节了,要不,大牛二牛明儿进城赶集吧,明十四正是大集的日子,好歹把这多日编制的草席草鞋啥卖了,多少能换一些儿米面,不然......,嗨,姐夫就是个废物啊。”
姐夫叹着气望着自己的腿,一条腿是空的,那是三年前留下的,曾经父亲的行军司马,伤残后依照父亲临终的安排,和莲花成了亲。
刘睿拍拍姐夫的肩膀:“会好起来的,就是姐夫的腿,也不是真的没了办法,等有机会,兄弟给你做一个假腿,虽然不能常人一般奔跑,但是走路做事一点也不耽误。”
“真的?公子啥时候有了这个能儿,姐姐还真的难以相信!”
莲花一脸的不信。
也是,这刘睿长得五大三粗,性子温厚憨直,却是很少读书,被族人称作傻蛋,这不,几个家族村落为了水源械斗,还不是把公子推到前面,受了重伤几乎.....,可就是好了,也把家里不多的粮食耗尽了,就这菜团子能再吃几天就不错了。
刘睿忽然看见,院子里梨花如雪,樱桃花蕾串串,杏儿在树叶摇摆才不过米粒大小,狐疑的问道:“过几天春节?不是正月初一吗?”
母亲皱皱眉,爱怜的望着刘睿:“这一病,脑子越发不好用了,正月初一那是元旦,春分才是春节,可是,今年的春节,咱一家......,要不,睿儿再去求求你的娘亲吧,她一向对睿儿很照料,好歹弄点米面过年啊。”
过年?
刘睿也只有苦笑,春分才是春节,一时间,纵然脑海里有这年代的记忆,也反应迟钝,傻子就傻子吧,还容易遮丑,就是去求大娘,刘睿心里左右不是滋味。
管自己的亲娘叫姨娘,大娘是正房,那才叫娘亲,这是家族的规矩。
“二牛吃好了,就跟着我去拜见大娘。”
二牛一口喝干了米汤,拿着菜团子站了起来:“这就去,最好向大主母求点盐巴,都一个月没吃到盐巴,嘴里都淡出鸟来。”
一个月没吃盐!
三年大旱,穷苦的人家早就吃草啃树皮了,不知道饿死了多少,就刘家这曾经的皇家后裔,几年前还出个郡府府君的刘家,也都这般苦顿了,当然,身为刘家死去了男人的妾室庶出的刘睿母子,能活到今天,也多亏了大娘,咋说,母亲是大娘的陪嫁丫鬟,从小就伺候大娘的。
就是刘睿再不愿意看同父异母哥哥刘申的冷眼,又是一副固执的秉性,可如今,咋也不能叫一家子空着肚子过春节啊。
刘睿忍着性子,苦着脸带着二牛进了大娘的院子。
大娘比母亲大三岁,可看着比母亲还要年轻十岁,一个是丫鬟出身一个是主子,必然经历不同的风月。
“睿儿快别多礼,才刚好,娘亲正和你妹子说着要过去看看,要是今儿......,天可怜见,不然可是苦了翠儿,璇儿,快去喊你大哥来,弄一些儿米面叫睿儿带回去,嗨,大过年的,虽然娘亲这里也很拮据,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娘俩饿死啊。”
翠儿是娘亲的名字,丫鬟几乎没有正式的名字,都是这般俗名称呼。
刘璇,比刘睿小两岁今年十六岁,长的粉嫩秀气,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叫人看过去就会生出怜爱,这会儿娉娉婷婷的过来给刘睿行个礼:“二哥少待,妹子这就去。“
不一会儿,大哥刘申晃晃悠悠的就进来了,先是给母亲问安,然后围着刘睿的身子转悠,嘴里啧啧连声:“傻人就是命大,这番儿还能活过来,哥哥我还真服气的很啊,可是,活过来有什么用,五大三粗的每日的饭食比别人多了三倍,不过糟蹋粮食的废物!“
“你!混账!”
刘睿心中怒火万丈,这个哥哥一向看不起自己,更是反感自己的母亲总是贴补着傻子一家。
“你什么你?还瞪眼,有种你别在我家里拿走一个米粒,如果你小子转身就走,再也不来这里讨食,咱刘申多少还会佩服你一下!“
“就是咱刘睿饿死,也不会再来这里看你的狗眼!二牛,走!“
看着刘睿气哼哼的走了,大娘紧着喊着:“睿儿别这样,你哥哥就是嘴臭,一向如此的,一家人还计较这多作甚!你个做大哥的,也是过分了,咋也是一个父亲的兄弟啊。”
大娘见刘申气走了刘睿,不住的埋怨儿子,刘申呵呵冷笑:“我刘申号称再世子房,何等身份人物,有这般兄弟才叫丢脸,如今大旱三年,咱自己都省吃俭用朝不保夕的,不是儿子埋怨母亲,您就是太仁慈了,没见族长二伯根本懒得管这母子,按说都春节了,这傻子又是为家族争水源受了重伤,那二伯可曾出一点血,就是其他受伤的家生子都得到相应补偿,可对傻蛋如何?呵呵,这是逼着这娘俩把五亩水田让给他啊,嘿嘿,要是没了这五亩保命的水田,这母子还能活几天?”
大娘无奈的叹息:“嗨,可咋好,就咱都这样了,外面的庶民不知道饿死多少了,这灾情啥时候能熬过去啊,再有个一两年,恐怕咱们也是一般了。”
刘申安慰着母亲:“娘就放心,有儿子在,咋也不会叫咱这一门有那种结局。”
刘申很有谋略,却为人阴险狡诈,这一带很有名气,自然看不起几乎傻子一般的庶出弟弟,要不是有了这个混蛋负担,多了五亩水田,家里的情况会好了很多。
大旱三年,旱地就是草都不喜欢长,能有所收成的就是姚水两侧的水田了。
气呼呼闯出大娘的院子,刘睿更是一鼓作气跑出了刘家大院,来到了姚水一旁,二牛气喘吁吁的跟着,见刘睿停下了才断续说道:“公子果然好身子骨,才病好一点就这般利落,可就是,一来气绝了主母给的吃用,咱们可咋办?家里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啊。”
两世为人,刘睿自然有很多解困的法子,可眼下,巧媳妇还发愁无米之炊,目前的困境可要如何解脱!
但,纵然这般苦顿,一颗自傲的心也容不得刘申那般羞辱!
刘睿看着姚水,宽大的河床几乎干枯,龟裂成地图一般,只有中央有一条小溪一般的河水,沿着干枯的河床,各有分渠引入两侧的水田,河中央还有郡兵游荡,就这可怜的小溪,上下游十几个村落,好几个亭的人和庄稼都等着用,自然紧张,械斗几乎每年都有,这三年更是猛烈,官府只好派郡兵看护监督,尽量平均分配水源,这也是无奈中的必然,这水源就是一个亭都不够用,分给几个,自然越发紧张,能得到实惠的也就是些许大户人家,贫民很难弄到河边的水田的。
“对岸就是张家?”
刘睿慢慢的恢复一些这年代的记忆,知道,这次受伤,是为了保护对岸张家的公子张锐,按说,欠着刘睿一份救命之恩。
二牛脸色忽然变得欢喜:“不错,公子对张锐有救命之恩,咱这般过去拜见张家老祖宗,大过年的,或许......”
刘睿虽然苦顿却是心傲异常,嗟来之食乃跗骨之蛆,只会叫他心寒如冰,绝不愿意低三下四的求人,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个老祖宗有心跳病?”
二牛一愣神,饿着肚子却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病,公子果然不愧傻蛋名声,但好歹人家是主子,也只好点头:“可不是,几乎几天就犯一次,每次都叫张家一大家子紧张的要命。”
刘睿心里嘿嘿,有了主意:“走,这就去拜见张家老祖宗,咱刘睿仁义无双,无所不能,博学天下,这点小事算个屁,没有过不去的独木桥,信我的,明天更美好。”
二牛捂着肚子憋着笑踢踏跟着,可不是,架在姚水上就是独木桥,刘睿带着二牛说话间就过来百十米的独木桥,来到张家的大门之前。
这张家乃渔阳张家分支,传承千年的世家,纵然一个分族,也是比如今的刘家气派很多,七踏步汉白玉台阶,两侧各有一溜儿铜栏杆,雕梁玉柱,古色古香,大红檀木大门,两个诺大的金色把手在阳光下映射着富贵的光泽,台阶两侧更是有四个远古传说中的麒麟怪兽正张牙舞爪。
这般奇兽一般作为灵物为皇家专利供奉,如今汉室没落,很多有心人一应跃跃欲试期待着自己的逾越了。
那刘邦不过落魄贫民,就一下子逾越成为大汉天子,如今,两汉四百年,耗尽了运气,每个野心家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刘睿知道,就在今秋,就是这个张家在在渔阳的主族,张举张纯就该勾连塞外乌桓造反了,而眼前这个张家正是渔阳张家的分支!
在大门一侧眯着眼睛晒太阳的门房,看见刘睿二人过来,先是打量着刘睿的穿戴,虽然锦娟丝料,却也早就退了颜色,骨子里都散发着落魄的味道,不由撅撅嘴,冷言:“怕是对岸刘家那个傻蛋吧,五大三粗的倒是容易辨认,大过年的,这是来拜年咋的?”
看二人两手空空,门房心底早就失去了兴趣。
刘睿尽量委婉的说道:“在下和大公子张锐有旧,今日特来拜见,也一并给老祖母请安。”
门房也知道刘睿和大公子有来往,更是这次械斗此人用自己的脑袋挡住了张锐的脑袋,算是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更知道这刘睿一家如今很苦顿,多半是大年关的过来打秋风的,不由更加看低了几分。
“等着吧,卑下这就进去禀报,是否有兴趣见你,卑下实在不敢保持,这大过年的,咱张家上下的可都忙的很,比不得刘公子这般清闲。”
“狗眼看人低!大伯.主人没被黄巾军杀死之前,咱刘家何等气派,这门房可是客气得很,一口一个公子,哈巴狗一般殷勤,如今依然叫公子,哼,可公子听听那味道,酸得很啊。“
二牛冲着远去的门房咬牙切齿。
狗眼看人低,那个年代不是这般。
刘睿淡然一笑:“早晚,会叫尔等小人有惊奇的一天,狗就是狗,难道还会把他当作人,安心等着吧,老祖宗还算仁义,那张锐更是有名的正人君子,咋也不会避而不见的。嘿嘿,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两世为人,又是即将无比精彩的汉末三国,刘睿心中早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