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音……是不是很痛……?
是不是……?
倘若那狰狞的伤口留了疤,倘若那雪白的皮肤再也不复当初,倘若这次夺命的重伤让她留下诟病……
她将来定是会被人嫌弃的吧……
车榻之上的女子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哪怕是用这疼痛难忍的烧灼止血,她都未皱过一下眉头……
若不是那微弱的鼻息证明她还活着,他一定会以为她已经去了……
“施公子,快给这位小姐包扎伤口吧。血暂时止住了,可这伤口太深,保不齐还有可能复发,你千万小心些……这姑娘身子越发羸弱了,经不起多方折腾……”车夫轻叹一声,惋惜的摇着头复又坐了出去。他手中的长鞭催了马,将马车使的更快了些!他只希望这一路能顺顺当当早点到达庐州,能早一日见到墨闻公子,便多一分活命的契机。这姑娘再拖下去,怕是活不上多少时日了……
狄青小心翼翼的复在伤口上洒了药粉,又熟练的支了施音的身细细包扎好,这才继续坐下来守着她。
施音吃不下饭,他便自己含了鸡汤一口一口渡给她;施音喝不下水,他便也自己含了一口一口喂给她;施音洗不了脸换不了衣服,他便亲力亲为为她打理好一切……
只是他始终介怀的是,即便在昏迷中,她都忘不了喊着一个字——
柳。
柳什么?
除了柳七,还会是谁?
他实在不知道柳七有什么好!竟值得她如此挂怀念念不忘!
三天两头的甩了她,留恋烟%柳巷,对她半点心意皆无……这样的人有哪点值得她念叨?
三日后施音再次醒来时,天已渐渐黄昏。操劳了几天几夜的狄青终是再难熬得住,倦惫的依着车窗小憩了去。
这次醒来,精神似乎比前两次好了许多,人也没那么疲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施音的脑海中却瞬间升腾起四个字——
回光返照。
她自嘲的笑笑,动了动,背后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可若是想有大的动作,仍是十分力不从心。她想为狄青盖件衣服,挣扎了许久,仍是只能放弃。
如今虽已入春许久,但天气仍有些薄凉,想叫他披件衣服,却又舍不得叫醒他……
看他的样子,该是许久没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狄青,你说我是你的恩人,可比起你救我的恩情,我的恩情,又算的了什么呢?
迷迷糊糊复又睡了过去,没睡着多久,蓦地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她睁开眼,正巧碰上狄青从车窗外收回的目光。
狄青的眸光很是惊慌,对上施音的眸子时,又多了一份惊讶与惊喜!
“你醒了?!”
施音轻轻点了点头:“……追兵到了?”
狄青凝重的点头。这些日子,他已经一路上做了许多手脚,能拖到此刻已经十分不易,这次能不能躲过,他真的毫无胜算了……
施音不消再问,看着狄青转了又转的眸子,便已知道了七七八八。她宽慰似的笑笑:“狄青,你帮我已经够多了……倘若这次躲不过,你便弃了我吧。我的命不多了,用不着把你的命也跟着搭进来……”
“你在说什么蠢话?”狄青鼻息有些凝重。施音看得出,他很生气。
“狄青,你知道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她吃力的伸出手,握上他的,“一路向东,在梨花苑好好学艺,保住你自己的命,现在就走!答应我……好吗?”
她当初的确想让狄青为她化劫,可若是用狄青的命换,她宁愿不要!
更何况,她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
狄青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眸中的目光变了又变,变了又变……
却半丝也无法让施音捕捉清楚。
许久,狄青弯起唇角,笑的面如桃花:“迟了……”
施音缓缓瞪大了眼。
“已经来不及了。”狄青反握了她的手,为她盖好棉被,“倘若这次躲不过,一起死也好!”
施音震惊的无以复加:“狄青,你……”
“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决不能放弃你……”
马车戛然而止,车外熟悉冰冷的声音传来:“将马车里的人叫下来!”
中年车夫有些惶恐:“各……各位爷……我们是要去庐州探亲的……请各位爷饶我们一命吧……”
狄青蓦地起身走了出去:“放了这位大叔!我随你们处置!”
狄青的声音字字铿锵,不屈不挠。像极了铁铮铮的硬汉,大义凛然的英雄!
施音躺在枕上,忽然呵呵呵的笑了!
狄青,你的心地,可比我善良多了。自己的命都要丢了,你竟还想着救那车夫。连我这个现代人,都比不得你来的惜命……惜别人的命……
“是你这小子……”为首的黑衣人讥讽,“就凭你,保得了哪个?”
手起刀落,一声惊恐的惨叫声,一股鲜血喷溅在车帘之上!
忽地,一阵刺耳又冰冷的嘲讽笑声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仿若冥间的十煞阎罗,闻者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施音使了吃奶的劲咬牙爬起来,一点一点挪向车门口。该躲的躲不过,她想救的……拼了命也要救下!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那便来杀!但倘若你们杀了那位公子,哼哼……只怕你们的命也要被阎罗王记下了!”
狄青震惊的回头,施音早已在车门口坐好,冰冷的眸子中竟含了一丝聪敏,一丝冰冷,一丝讥讽,一丝嘲弄……
“施音,你……”
她伸手打断他的话,从狄青背后掏出一块牌子来:“可晓得这是什么?”
对面的黑衣人惊呆了!“这是……郭小姐从不离身的发簪!!!”
不止黑衣人,就连狄青都呆愣住了!
施音冷笑:“既然晓得这发簪的来历,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首的黑衣人冷言:“这发簪仿品堪多,想用这个骗我们放了他,未免太幼稚了些!”
施音依旧冷笑:“不信?呵呵,仿制样式自然不难,但这发簪的材料,敢问谁仿得出来?”
她将那发簪扔过去。
黑衣人阴沉了脸:“将这臭小子放了!”
“我不走!”狄青怒目而视。“你以为你这样做事为了我好吗?你是在教我背信弃义,你是在教我做个苟且偷生之辈!!!”
“狄青……”施音只觉心尖猛地一阵疼痛,眼睛却涩涩的,她扯了嗓子恨声道:“你若不走,我便恨你一辈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