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佛修嘴唇颤抖，他眼里含着泪水，慢慢伸出手接了一片洁白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掌心顷刻消融，清澈的水珠渗了进去。年轻佛修茫然的自语：“世尊？”
“师弟，空念，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将无尽结带回去，它是世尊的心脏。”年老佛修凝视着自己的师弟，眼里的严肃和决绝之意不可轻忽。年轻佛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强颜欢笑然后继续诵念真言。
这一次比起上一次轻松许多，只见宝光氤氲的琉璃树恍若生灵般摇动自己枝叶，根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年老佛修双手合十，长长的舒了口气，淡淡道：“师弟，你进去将无尽结取出来。拿到无尽结，立时联系菩萨，回到佛国。”年轻佛修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他别过脸用袖子抹了抹，纵身跳入水洼。
如同水珠汇进水洼，他无声无息的融了进去。而清澈见底的水洼，也不过是泛起涟漪。
年老佛修慢慢扶正自己的金刚杵，攥着手珠闭目肃立。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啸声，紧接着五颜六色的遁光闪现，他们方向不同却都是盘旋在半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本来是事发地的青台山，此刻平静如初，一个“卍”纹已经从年老佛修的脚下蔓延至小半个青台山。
“空念，千万不要优柔寡断。”年老佛修已经不同于余往看到的暴躁狂怒，他苍老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
被吸入无尽结世界的余往，此刻在花茶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向核心部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事发突然，或许是佛心慈悲，这位世尊并未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什么陷阱。
两人每踏出一步，皆是有无数光点来承托。花茶得到余往的许诺，全身关注的感受着生灵气息。余往本来伤势不轻，谁知这里的光点总会有意无意的飘进她的伤口，一路上伤势竟然好的七七八八。
但事情并不总是顺利，当花茶激动的指着远处飘飞的巨大光团给余往看时，余往反倒是脸色一沉。
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花茶转头看到年轻佛修，困惑又充满敌意。余往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才见那金光环抱这一个环，环中心有一颗跳动的浅红色的圆球。再近距离看去，那环分明是两个“卍”。
年轻佛修深深静默的望着余往和花茶，他的手正握着那个心脏一般的东西。余往浑身上下都紧张的绷紧，她一向讨厌这种人。因为信仰，因为狂热，因为一根筋。
年轻佛修看到的她戒备，眸色愈发深沉，另一只手已然放在胸前，做了个拈花的手势。他一手拿着圆球，一手放在嘴边。余往手指微挑，延内护持术的金纹层层叠叠绽开，华美非凡。
突然间，余往神色讶异，不解的看着年轻佛修神色变得仓皇，额头汗珠滚落，作势欲吹气，却又犹豫不决。余往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杀意，奇怪的是，那股杀意却在变淡。
“修士，不要反抗，我送你们离开可好？”年轻修士清秀的脸上再次变的平淡如水，目光坚定，而语气却急促起来，“你们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总之会有很多人汇聚在这儿。你们被抓住，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余往扬眉，临阵被敌人给放了这是什么事？只不过，年轻佛修虽是征求她的一件，眨眼却又翻脸了，拈花印微微绽开，他如吹熄烛火般小心的吹了口气。
正在迷惘的余往反应慢了半拍，怒极反笑，偏执佛修果然靠不住。四海烛台陡然出现在她另一只手里，其上青翠的竹心炎腾腾升起。
不待她发动法器，一股清气已经吹到眼前，余往似乎看见一朵花的凋零，她强震摇曳的心神，伸手将花茶捞在怀里。
清气和无尽结世界的佛气同出一宗，互相呼应着，年轻佛修趁机撕裂一张写着真言的符咒，煌煌大气的光芒裹挟着余往和花茶顷刻消失。
“师兄，那个山鬼后代终究是无辜的，我执守善念。”年轻佛修眼神澄澈，带着勃勃跳动的红球离开了满是佛光的世界。
在他离开之后，一道贯穿世界的虚影展现，他盘坐着，悲悯的望着天空。光影笼罩中，梵语和歌唱，落花和芬芳顷刻席卷了空无一人的世界，然后慢慢收缩成一个黑点。
当余往从山坡上一路滚落到满是碎石的地上，她才缓过神，不可思议的下意思看向一个方向。然后惘然的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青台山在哪，一点冰凉清新落在她脸上。余往讶异的伸手接着铺天盖地的落雪，看着他们如同灵露般快速消失在指尖。
她记起年轻佛修最后的语焉不详，然后把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花茶拉了出来。恩，还是白净的小脸，看起来还没从“粗暴”的挪移中醒来，余往直接将对方丢在地上，满意的检视自己恢复大半的伤势。
巡视着陌生的景色，脚下坚实的触感和风中无处不在的煞气，让她确认自己没有离开微澜谷。余往摸着下巴，如果真如佛修所说，有点能耐的修士都应该飞去青台山了吧。
她看见右前方的大石块，脚尖轻点快速掠过去，猛地一跃，天空依旧是不变的灰，四周也很平静的样子。
余往皱眉，估计里青台山很远了，否则声势浩大的“围观”，这边这么会没动静。
“呜，疼疼疼。”
余往回头看见这一幕哭笑不得，花茶正在脏兮兮的地上打滚，还不时锤两下脑袋，好像抓狂一样。
看她神志不清的模样，余往没有细语安慰，琢磨着遇见了陌生修士要怎么问路。如果遇见喊打喊杀的陌生修士，怎么在杀了他之前问路。
余往余往瞥见花茶已经迷茫的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花茶晃悠悠的朝这边走。
然后，花茶傻兮兮的猛地抱着余往的腰，余往惊讶的眉毛都快飞起来，却听见小姑娘安心的舒气声。
她无言的任花茶抱着，然后心里默默计时，脉搏跳动十下之后，把可怜兮兮的花茶推开。
“恩，你感应生灵的范围有多大？能不能感知到修士在哪？”余往不耐的扶着花茶的肩膀，连珠炮似的把花茶问的昏头转向。“不大，不能。”花茶傻乎乎的看着余往说。
余往嘴角抽搐，就算是不能，也不要直接说出来，不害怕自己没价值被干掉吗？她一边头疼花茶的回答，一边询问：“为什么不能？还有山鬼是什么？”
听到第一个问题，花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大概就是生灵和修士都没什么分别啊，分不清。听到第二个问题，小姑娘自认为隐晦的瞥了眼余往，像看一个奇怪的什么，才慢吞吞的解释：“山鬼是精的一种，在年代久远的山林诞生。据说是山脉自身选定的生物，用来陪伴自己。所以，山鬼有可能是石头转化的，有可能是植物，有可能是动物，宝物什么的都有可能。”
余往这才回过来味，刚才她一定是被鄙视了吧。她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追问：“山鬼也可以诞下后代？”花茶默然，余往厚脸皮的不为所动。
花茶无奈道：“只要是生灵都可以诞下后代，只是有缺陷而已。我不可以修行......”
果然如此，余往没有惊讶，予之，取之，很自然很平衡的事。
所以，现在花茶的天赋是没什么用了。余往拉着花茶的手，凭直觉朝一个方向飞去。
花茶突然拽住余往的袖子，犹豫的问道：“那个人会怎么样呢？是他救了我们对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余往停下身形，沉吟片刻摸了摸花茶的脑袋，终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她心里微微震动，霎时浮想联翩，却又沉寂下来。
因为无论哪里，都有人坚持心中的原则。哪怕要付出代价，哪怕是可笑的选择。这才是妙庭没有混沌不堪的原因，纵使灰蒙蒙的事物漂浮在天地中间，如余往这类人。清浊依旧泾渭分明，如年轻佛修和贪婪的天魔般泾渭分明。万事万物得以衍生无尽，得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